普鲁利节,安纳托利亚平原上最盛大的节日,远近四方的歌舞艺人纷纷涌向哈图萨斯,美索不达米亚最知名的海蒂夫人自是不能掉队,而随同海蒂夫人一道回家的,还有萨莉和她的风尘游侠伊赛亚。八?? 一?w?w w?.?8 1?z w?.
“呀——!阿丽娜!大姐!二姐!”
冲进门的萨莉简直就是名副其实的疯丫头,姐妹乍见,纳岚、凯伊也是乐坏了,抱在一起又叫又跳,直吓得准爸爸布赫一张脸变成菜绿。
“停!停!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啊!”
萨莉围着大姐前前后后看不停:“原来怀孕就是这样的?胖得快认不出来了!”
没口德的死丫头立刻挨上一记削,迦罗眨眨眼,更加没口德的问:“萨莉,你怎么都没有动静?不会尊夫有什么问题吧?”
伊赛亚立刻瞪眼:“喂喂喂,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讲的!”
萨莉示威一般拿出香囊,撇撇嘴说:“拖着大肚子要怎么到处玩?过几年再说吧。”
大姐将奥蕾拉引荐给疯丫头,立刻又引来一番大呼小叫:“不会吧,阿丽娜,怎么你吸纳的全是美人帮?难道做侍女还要负责养眼!”
迦罗毫不客气的说:“那当然,不找一个比你更漂亮的,我怎么能平衡?”
萨莉立刻瞪眼:“怎么就比我更漂亮了?”
一把揪住在此厮混的费因斯洛:“你来评评理,究竟谁更漂亮?”
哈,问错人了!在场之人都露出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评判人两手一摊:“事实摆在眼前还需要比较吗?当然是更年轻的更漂亮!”
“呀——!”萨莉接受不了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淘汰的现实。
奥蕾拉一脸同情,为了化解‘敌意’凑到近前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尊二姐的眼光一点不比你们差,她喜欢弓箭队队长呢,可惜打死不承认。”
萨莉立刻瞪眼:“不会吧二姐,你到现在还没向裘德表白啊!”
四周响起一片吸气声,什么意思?难道从很久以前就……
死丫头!凯伊真是恨透她的大嘴巴。
伊赛亚眨眨眼睛:“裘德?就是那个在瓦休甘尼替你挨了一刀的家伙?”
哦——!原来如此,众人恍然大悟。
呀——!快羞死了,凯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姐立刻拿出霸王花的作风,戳脑袋臭骂:“真是的,瞒这么久都不说,扭扭捏捏,哪还有哈娣族人的样子!”
随即指向费因斯洛:“这件事交给你了,回去告诉裘德我妹妹喜欢他,让他点头就是你的责任。”
费因斯洛立刻傻眼,不会吧!从前说什么做媒纯粹开玩笑,真要去……天哪!他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总算迦罗了话:“大姐,你以为这是行军打仗啊,一道命令就管用?裘德的冷君子作风你们不了解?就这么硬邦邦的说出去,你们指望那种不解风情的人会有什么好态度?”
大姐愣住了,是啊,那该怎么办?
迦罗由此指教:“这种事需要气氛,需要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场合说出正确的话!气氛是需要营造的,浪漫才是有可能实现的,懂了吗?”
不懂!可是大家不约而同想起当初让死硬的大姐表白,正是她的杰作!因此连凯伊的眼睛都亮起来:“那……应该怎么做?”
迦罗嘿嘿一笑,当仁不让做起军师:“海蒂夫人的剧团晚上要演出对不对?呐,伊赛亚负责去敲定剧目,一定要那种你情我爱,轰轰烈烈的爱情主题才行;费因斯洛负责拉裘德去看戏,但去之前要先给他灌一顿酒,让他有点晕晕的,然后呢,你要根据自己的切身体会和他大谈爱情美妙之初体验,但是其它的一个字都不能提哦……”
费因斯洛听得眼睛都绿了,迦罗却还在继续说:“看演出的时候,萨莉要负责排座位,两位主角的座位当然要排在一起,你和伊赛亚是一对儿,坐在凯伊旁边;奥蕾拉和费因斯洛是一对儿,坐在裘德旁边,大姐和布赫是一家三口,要坐在裘德对面的座席,让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然后呢,诸位就要把在闺房里那些卿卿我我的肉麻姿态全部展现出来!”
全场一片吸气声,所有被点到名的人都差点昏倒,大庭广众之下?!没搞错吧!
迦罗理直气壮的说:“为了单身同胞,诸位有义务牺牲一把。”
凯伊壮着胆子问:“那……阿丽娜,你要坐哪里呀?”
“我有说要去吗?”
迦罗满眼风凉:“本小姐如果去了,你们想想那种只知公务的工作狂会说什么?身为阿丽娜贴身女官,在这种场合怎能不用心警戒,而尽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无聊事?”
“没错!那小子肯定会这么说!”费因斯洛差点笑倒。
奥蕾拉小心问:“可是……如果那位只知公务的工作狂先生问,阿丽娜贴身女官全跑出来看戏,那阿丽娜的安全谁负责?我们该怎么回答?”
“没错!那小子也肯定会这么问!”费因斯洛立刻又叫起来。
迦罗哈哈一笑:“让亚比斯再倒霉一次吧,就说我又跑去他家里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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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啊,一场精心策划的浪漫表白注定要以失败收场,裘德的确喝晕了,所以对周围的人和事比平日更加无动于衷,精彩的剧目演出还未过半,他就已经看不下去,站起身就要回军营。萨莉急了,慌忙推搡二姐:“去啊!现在除了直接说没别的办法了!快去,别再犹豫!”
凯伊心口像揣了一只小鹿,追上去叫住他,鼓足平生勇气,终于把满腹心事说出口。可是……
冷君子依然还是那样冷漠,他只有一句话:“我不想娶妻,你找别人吧。”
凯伊一颗心沉落深渊:“为什么?你没有意中人不是吗?”
“非要有意中人才能拒绝?这根本是两回事!”
裘德不想再废话,跨上马转瞬消失在夜幕中。
眼泪,悄然滴落,这让凯伊怎么能接受!缠绵日久的心事,就换来这样冷冰冰的回绝,回绝的没有半点商量余地。难道……他真的是不会动心的人吗?
尴尬局面,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纵然大姐满眼心疼,却连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所有人中,只有费因斯洛出一声无奈叹息,这家伙……看来真是无法自拔了。
凯伊在无声中消沉下去,回归奥斯坦行宫,大姐看到迦罗坐在窗台上呆,连叫了好几声,她才好像吓了一跳,蓦然回神。
“怎么样?”她问着,可是却不见应有的兴奋与好奇。
大姐叹息摇头,告诉她尴尬的全过程。
“是么,真对不起。”
迦罗似乎也心情格外沉重:“劝劝凯伊吧,这种事……没办法强求的。”
大姐点点头,问她:“刚刚怎么了?好像吓了一跳。”
迦罗勉强一笑,她只说累了,想早点休息。
大姐离开时,似乎看到她碧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神情,可究竟是什么,又说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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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没去亚比斯家,她就呆在奥斯坦行宫里,王子寝宫的房间。因此,毫无预兆的遭遇不之客,访客来得突然,又是如此令人不可思议。
“国王?!”
迦罗怀疑是不是起了幻觉,大门紧闭,国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王子寝宫?一阵森然阴风拂面而来,不是来自窗口,而是……
迦罗心口一阵狂跳,不知什么时候,寝宫床榻后的岩石墙壁,竟洞开一道石门。
密道?!
迦罗瞪大眼睛,在那个霎那间快要窒息,王子安寝之侧竟然有密道?!凯瑟王子知道吗?不!否定答案立刻浮现心头,多少私密话是在床榻间倾吐,其中不乏经国大事,乃至不能说于人前的……对许多人和事的评价!一种彻骨的恐惧袭卷全身,迦罗不敢再往下想了。显然,这条密道国王是知道的,或许……也是唯一知道的人。
国王缓缓向她走来,略显沙哑的声音让迦罗全身在一瞬间冰冷:“我是专程来见你的,我希望你能离开我的爱子。”
迦罗连声音都在颤抖:“我呆在这里……就是为了离开,当金星再度升起时……”
“他会吗?你真的相信他能做到吗?”
国王打断她,用无比沉重的声音说:“凯瑟·穆尔西利,他是我的爱子,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他呢。如果他真的能够履行诺言,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迦罗无言以对。
国王一声叹息包含感慨无限:“我从来没想到你能把他搅乱到这种地步,如果早知如此,在当初金星祭典的神坛上,我说什么都不会允许他把你带回来。一步走错,到今天……几乎快要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迦罗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明白……我……搅乱了什么?”
“你说呢?这一年多的时间,因为你,他做了多少任性胡来的荒唐事?”
国王转过身,面无表情看着她:“伊苏瓦城外落单,深陷重围,我最钟爱的儿子差一点就没法再活着回来!瓦休甘尼孤军深入是何等凶险?远赴巴比伦找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魔,更几乎是等同于闯地狱跨冥河!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而你,可曾想过王子名份究竟意味着什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需要他,懂吗?身为王子,他的身上担负着多大责任?他或许正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余地去任性冒险的人!可是现在,就因为你,他把所有这些都快抛在脑后忘干净了,你说,身为父亲我怎能坐视不理?怎能任由他再这样继续的沉沦下去?”
国王的话字字句句都刺在心口,迦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哭,一颗心迅跌落深渊。国王错了吗?不,他没错!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大概都会这样去爱护自己的孩子,会想方设法让他远离危险,以及……招致危险的祸根!
迦罗明白了,自己就是那个祸根!这才是国王不能容忍她的理由。
看着她泪流满面,严厉的国王也不由得出一声叹息:“孩子,请你记住,这无关个人恩怨,如果他不是王子,我或许会很乐见你们在一起过得幸福,但是啊,既然生来担负这个名份,就注定会有太多的不得已。我不能指责你做了什么坏事,你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凭心而论,你能为帝国带来铁器和骑兵,我理应感谢你。但是啊,如果照此下去,如果因为你的缘故,极有可能要我最钟爱的儿子付出生命为代价,那我就无论如何不能再容留你。”
他说:“凯瑟……他承载着帝国的希望,我已经老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能看到他安安稳稳的接过权杖,能按照为王者正常的人生轨迹走下去。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离开他,不要再继续搅乱他应有的生活。”
国王接着说:“只要你愿意离开哈图萨斯,尽可放心,我已经为你做好安排,普鲁利节汇聚王城的歌舞艺人,有一个古实人的杂耍班子,他们的帐篷就搭在靠近南城门的第一个街角,每天落日时的斗狮表演就是他们的标志。你到那里去,什么也不用说,班主自然是明白的。我希望在普鲁利节结束时,你和杂耍班一道离开。在南方古实人的聚居地,会有你的栖身之所,虽然无法再比王室富贵,但平安生活总是没问题的。”
迦罗全身都在颤抖,喉头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时至此刻,她还能说什么呢?
“你还有几天时间可以考虑,考虑好了,就去古实人的斗狮舞班和班主见面,到时候,这道石门会为你洞开。”
国王行将离去,跨入密道前最后叮嘱她说:“我希望你能够安静的离开,因为我不希望我的儿子恨我,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迦罗怎会不明白呢,国王要为爱子除去障碍,可是又不能让他因此去怨恨父亲!是啊,她怎能让他去憎恨父亲,即使她真有心这样做……看着密道关合后分毫无隙的墙壁,迦罗蓦然一笑,满目悲凉。石门的秘密——不该看到的东西她已经看到了,其实又何必还要考虑呢,从这一刻开始,她哪里还有余地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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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罗的心,从来没有这样疼过,纵然是在漫漫长夜无声恸哭,可是每当来到众人面前,她却不敢表露分毫。
强颜欢笑,终究笑得牵强,她只能把这归结为是在为凯伊而伤感。萨莉希望让她出面再劝劝裘德,就算不行,至少也能问出他的真心话,可是这个提议却被费因斯洛断然制止。不能说的秘密,他只能再度搬出冷君子只知公务的理由,说只怕阿丽娜一去,他会把这当作任务去完成。
所有人中,只有奥蕾拉察觉到工兵队长搪塞时的异样,一再追问下,他不得不对聪明的姑娘秘密透露实情。
“怎会这样!?”奥蕾拉惊呆了。
费因斯洛警告她说:“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这会毁了裘德你明白吗?”
是,她怎能不明白?可是这样一来,岂非就等于掉进了解不开的困局?!
欢乐的普鲁利节,一种莫名的阴霾压在奥斯坦行宫每个人的心头。节日第五天,迦罗送给大姐一块封起来的粘土板,说是去神庙为母子祈福的礼物。
大姐笑得开心,迦罗故作神秘说:“神官叮嘱过,要等普鲁利节过后才能打开,否则就不灵验了。”
“好,听你的!”大姐微笑着收起礼物,当时她怎么也没想到,当真正开启时,她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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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日第六天,迦罗果然在靠近南门第一条街的拐角,看到古实人的斗狮舞班,人与兽的舞蹈,精彩异常,她看着,却分明听见自己悲凉的心跳。
“这位……天哪!莫非您就是传说中的阿丽娜?!”迎上来的班主很快出惊呼。
奥蕾拉眨眨眼睛:“咦?你是怎么猜到的?”
班主哈哈笑起来:“来时我们就听说,阿丽娜有着像雪一样白的皮肤、还有比黑骏马更加漂亮的长、而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据说就算拿出世间最夺目的绿宝石,也要被阿丽娜眼中的光彩比下去。”
迦罗对一切赞美无动于衷,她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明天就是普鲁利节的最后一天,你们……快要离开了吗?”
班主目光闪动:“不好意思,恐怕我们今天晚上就要走了。”
迦罗心中翻江倒海:“这么急?不能再多留一天吗?”
班主摇摇头:“不能。据说南面布哈拉森林中的猎户,新近捕捉到一头雄狮,我们要赶去验货,去晚了怕被别家抢走。”
今日的晚餐,迦罗一口也吃不下去,她早早屏退众人,说是想安歇了。这让大姐有些担心:“阿丽娜,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生病了吗?”
迦罗摇摇头:“没有,或许……是有些想他了。”
大姐这才放心,笑着劝慰:“我敢保证,殿下在托里亚城过完节定然会立刻赶路,而且是快马加鞭,怎样,要不要打赌?最多四天,殿下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
迦罗才不要打赌,夸张的打一个哈欠,顺利把大姐轰出门。大门关合,也如同关合了她的心,无声恸哭,无声默念着对不起。
静夜,石门如约开启,迦罗纵然泪流满面,也只能一步步走进那个黝黑森冷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