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知道亚流士已经动心了,然而从觐见搜身、悬垂幕帘等等一系列的安全措施也印证推断——两年多来残酷的王权斗争,已经让亚流士极度敏感多疑、草木皆兵,因此,他决不会轻信任何一个人,也决不会轻易做出任何一个决定。w w?w .?8?1?z?w.
这只是第一回合,接下来,如何让亚流士由动心化身行动,还有一番考验在等着他。
由接待官员带至驿馆,天色已近黄昏,接待官员笑说:“巴比伦大城夜晚的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白天,先生不想去见识一下吗?”
王子恭敬还礼:“多谢大人美意,只可惜王命在身,一切还是谨慎为好。”
呆在驿馆中哪儿也不去,天色刚刚擦黑王子便准备安歇了。有驿馆中的奴隶端来洗漱用具,退去时一个端水盆的奴隶忽然失足跌到,水洒一地。奴隶一脸惶恐告罪,连忙跑去拿拖把,然后回来清洁地面。
王子目光闪动,他一眼就看出这家伙是故意的!果然,重新折返回来时,其他奴仆都已退去,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奴隶一边低头擦地,一边装似无意的喃喃低语:“大人远道而来,吾等倍感荣光。有何吩咐,平民定当尽力。”
‘平民’的字眼,他说的是正宗赫梯语,念出来的音,就是‘庞库斯’!
王子站起身,同样装似无意的喃喃低语:“离家日久,想念故土啊,安纳托利亚的郁金香,应该已到盛开季节了。”
转过头,便见那奴隶周身猛然一震,脸上的表情已经变了。
“大人果然是肩负使命而来!”
王子不动声色,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明日午后,在那座最大的巴力神庙台阶前等我。”
次日,没有国王传召,闲来无事的使节走出驿馆,欣赏起西岸的繁华。漫无目的走在集市,王子却很清楚,恐怕身后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巴比伦王亚流士,是不可能对一个只身前来的使节轻易付诸信任的!因此为了避嫌,他绝不走进任何一家店铺,也绝不与任何一人开**谈,只是在经过一家旅店门前时稍微停了停,拿出随身水袋喝了口水。
披风遮挡视线,任何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刻,一个泥丸掉落在脚前,蹭一蹭,就蹭到台阶缝隙里。逛街的使节离去多时,一个小孩从旅店里走出来,怀里抱着大包裹,跌跌撞撞,‘扑通’一声就在台阶前摔了个满地开花。小孩摔得龇牙咧嘴,连忙站起来收拾散落的东西,顺便,就抠出台阶缝隙中的泥丸。
机灵小孩除了阿布还能有谁呢?回到房间,帕特里奥看到藏在泥丸里的字条,一声嗤笑:“钓鱼的度还真够快呢?走吧,去那座最大的巴力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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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王子钓的鱼,就是漫布四方的庞库斯幽灵!
对于这个计划,帕特里奥曾有疑虑:“作为国家耳目遍布四方,巴比伦王城自然不可能没有,但问题是,既然是密探,必定藏得很深,你又怎能找出来?”
王子笑说:“我现在才觉,有你同行是件多么幸运的事。迷幻法术在手,还愁不能挖出整个密探网为我所用吗?”
帕特里奥鼻子一哼:“法术再厉害,也总要找出第一个人才能派上用场!”
王子说:“要打赌吗,赫梯密使现身,根本不用我去找,他们就会来找我的!”
在这场策动巴比伦王庭的计划中,他有两个威胁隐患。一个是庞库斯幽灵,另一个就是摩苏尔的耳目。红婴杀入赫梯,为保后方安全,在挑拨内斗不至兵的同时,也必定会有大批耳目驻守王城,严密监视各方动向。这才是最让王子担心的一群人。他不会忘记,两年前与红婴并肩作战,全部6上人马由他指挥,从头目到小兵,见过他的人也不知有多少。正所谓人多眼杂,怕就怕如今遍布王城的摩苏尔眼线中,会偏偏不巧有人认识他!因此在路上时,王子就刻意蓄起大胡须,然而这样原始的易容术难保万全,所以他把主意打到庞库斯幽灵的身上。他要反过来利用这个密探网,替他挖出摩苏尔的眼线,消除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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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中那座最大的巴力神庙台阶前,王子的计划开始顺利运转起来。有帕特里奥出手,抓住一个线头,密探网层层枝蔓便抽丝剥茧,不出几日已然掌握全貌。王子迫切需要的情报信息从此源源不断掌握到手。摩苏尔如今动向如何、王庭各派势力的具体纠葛、国王与九王子斗法中的关键人物……有了全面的信息,也就有了充分的主动权。而与此同时,王城中抓捕叛匪细作的行动也骤然变得‘高效’,源源不断的密报检举提供准确信息,对这伙叛逆,国王出手自然是雷厉风行。但让人恼火的是,每次抓捕官兵总是晚一步,到来时,嫌犯无一例外都已‘自杀’身亡!这般事实在国王看来,分明是有严格戒律宁死不泄密,由此显露出的顽抗程度之可怕,也不由得让人更加心惊。
几日来,国王亚流士几次召见王子,言谈中以各种方式予以印证。这些王子都看得明白,只可惜,不管是扈布托的个人履历、赫梯的风土人情,还是权力场中的种种纠葛是非,对答如流他甚至都不用过脑子。想从中找寻破绽?有可能吗?
几日下来,亚流士对他的身份算是彻底打消疑虑,但是对赫梯的结盟诚意,还是不敢过早定论。毕竟,在他面前还摆着一个最大的威胁——九王子!赫梯王此次派出使节,是真心与自己结盟呢?还是左右逢源,在暗地里对九王子也有所期待?那个擅长背后藏刀的铁列平二世,究竟是盟友还是敌人,他必须仔仔细细看清楚!
这天傍晚在驿馆中,忽然又有一名仆从神神秘秘来到王子面前:“我家主人已听说密使来访的消息,希望能与密使一见。”
王子不动声色,反问道:“你家主人是谁?陛下召见,应该不会这样鬼鬼祟祟吧?”
仆从说:“我家主人九亲王殿下,难道密使不想见吗?”
王子冷哼一声:“我尊奉王命前来,吾王陛下交派的使命中,没有会见九王子这一项。”
仆从神色一变,语气也跟着硬起来:“密使何必装糊涂?见不到我家主人,你回去真的可以交差?”
王子冷声道:“我要是见了你家主人,回去才真的没法交差!尊驾还是赶快走吧,我实在不想参与巴比伦内部的纠葛是非,被人现,对谁都不好!”
仆人退去了,王子冰蓝色的眼中浮现一抹轻蔑的光,这个亚流士,疑心病真不是一般的重呢。一记试探不露马脚,但是王子很清楚,那个九王子也一定会派人找上他,毕竟,他也是个不甘落败的王位候选人啊。
有受控的庞库斯幽灵传递信息,他已经非常清楚,真正为九王子效力的人是谁。因此这一天,当接待官员的马夫悄悄塞过字条,他在第二天逛街的时候,就非常合作的逛进了那座城中最大的巴力神庙。
在神像前敬拜,不多时就有一人同样以参拜的姿态跪在身边。
“真让我吃惊啊,密使竟会如约前来,听说上一次有人出邀请,明明是被一口回绝。”
王子专心注视神像也不看他,淡然道:“我不明白尊驾在说什么,神庙偶遇,应该是我吃惊才对。”
那人笑了,低声道:“密使不必多虑,亚流士的眼线都被地痞流氓缠住了,在这里说话很安全,不必再装了。”
来人正是九王子迦以该,见王子终于转过头,沉声问道:“告诉我,你所为何来?亚流士连番召见,是想与赫梯谋划什么?”
王子眉头一挑,毫不吝啬的将策动亚流士的言辞又说了一遍,九王子听得脸色都变了,该死!他怎么早没想到,若围剿摩苏尔叛逆能带来如此巨大的利益……
“亚流士是什么态度?他接受了?”
王子一声叹息:“可惜啊,这位国王的疑心实在太重了,多次召见连番试探,至今都没有作出决断。现在赫梯多面受敌,吾王陛下心急如焚,实在一天都拖不起啊,所以,我才不得不接受殿下的邀约。其实平心而论,我真是一点都不想介入巴比伦的内部是非,毕竟这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赌博,万一被国王现,就再也别想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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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庙外忽然起了骚动,只听一人在大声争论:“参拜神庙天经地义,为什么不能进去?……希腊人怎么了?我是学者,知道什么是学者吗?走遍天下,敬拜诸神,还没听说有哪里的神明不许敬拜的道理!”
马格休斯的声音,一番吵闹正是在对他报警!
王子站起身:“耽搁太久恐怕引人怀疑,告辞了!”
有闹事者出现,九王子也不便久留,约定今后的联络信号,便向神庙后方隐去。
走出庙堂,王子立刻明白这番警告的意义。亚流士的眼线已经跟到神庙前了。装作毫无所觉,他搂过一个台阶上随处可见、衣着暴露的神庙圣妓,就作出亲昵姿态,甚至还从怀里掏出几粒金豆子。
巴比伦的神庙圣妓天下闻名,因敬奉的巴力女神,是专主生殖和**的神,因此千百年来形成的传统,凡平民女子,在出嫁前都要供身于神庙,充当圣妓。她必须无条件的与过路陌生人**,完事后接过男子抛来的铜钱,放入神庙供奉箱,然后才能回家结婚生子。这些女人聚集于城中各个神庙,坐在台阶前数不胜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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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混过关,现在两方面都已搭上线,王子知道这番策动很快就要出结果了。
然而,就在眼看快要成功的时候,这一天亚流士的再次召见,却险些震乱王子一颗心。
此次会见,亚流士终于作出决定,接受赫梯结盟建议,立刻向西北兵,围剿叛逆。
王子正要松一口气,却听亚流士忽然说:“但是,我也要对赫梯王开出价码,毕竟他才是最着急的人啊。哼,四王子赛里斯,失踪的家伙又回来了,耀武扬威一路凯旋,也难怪他要急着结盟找帮手。”
有什么言语能形容王子那一刻的震惊,赛里斯?回来了?还一路凯旋?!他不是已经……等等,这是怎么回事?亚流士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拼命拼命,他拼命克制自己不要露出慌乱,王子努力保持淡定,淡淡的说:“赫梯国内的局势,陛下自然清楚,该怎么做也就不用多说了。”
亚流士转头看着他:“我很好奇你的态度,四王子重现伊兹密尔战场,三王子的旧部都在追随他,手里握着最善战的军团,实力与影响力无人能及,铁列平二世的未来尚未可知,你这样忠心为他效力,就不怕再一次压错宝吗?”
该怎样确定这是不是亚流士的又一次试探?王子心思飞转,问话来到眼前,他也只能冒险赌一把了。
“我没有余地再押错了。只有保住吾王,才能保住自己,对陛下而言,也是同样道理。”
亚流士目光闪动:“哦?这话怎么理解?”
“如果四王子上台,只会继续扶助摩苏尔叛逆,因为这是三王子在时就一贯奉行的策略。我想,应该不是陛下希望看到的结果。”
亚流士反问:“摩苏尔叛匪已经侵犯赫梯疆土,四王子还有什么理由扶助它?”
王子说:“凭四王子的实力,击退那个红婴根本不成问题,而击退以后……我已经多次说过,国与国的权势制衡,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赫梯的最大劲敌是埃及,即使由四王子出马击退埃及远征军,今后争端的焦点也会集中在叙利亚,为了叙利亚,他也一定会拉拢摩苏尔女王!”
亚流士笑了:“想要寻求合作,你的主人就必须接受我开出的价码。”
王子也笑了:“为了寻求生存,不管什么价码,吾王陛下都会接受。譬如说,贡献遍布四方的密探力量,与陛下共享信息,清除不听话的武将权臣,还有……觊觎王位的狼。”
亚流士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那个铁列平二世,他已经想到这一层?”
王子又笑了:“我已经说过,吾王的处境和陛下实在有些同命相怜,所以,陛下最需要什么,吾王怎会不清楚?”
亚流士点点头:“既然你们已经想到了,那好,立刻贡献出来让我看到诚意,以此换取兵!”
王子摇摇头:“让吾王见到巴比伦的结盟诏书,赫梯的密探自会为陛下全力效劳。只要陛下兵,今后希望谁消失,谁就一定会消失。”
亚流士面色一变:“那么,如果有一天他希望我消失,我也一定会消失,是这个意思么?”
王子冷声道:“先保有今天,才能思虑未来。如今的情势,其实无论对谁都已是刻不容缓,等到那伙摩苏尔叛匪彻底占据哈尔帕,我敢打赌,他们下一步就是要和埃及寻求合作,重新玩弄权力制衡的游戏以求站稳脚跟。陛下如果再这样疑虑下去,哼,到那个时候再想兵也晚了。在埃及面前,全看谁占据的位置最有利,押宝在谁的身上会有更大价值,说一句陛下不爱听的话,那个时候……说不定陛下根本不需要再考虑兵与否,能不能保命都很难说了!”
亚流士勃然而怒:“放肆,你在威胁本王吗?”
王子似乎也失去耐性,霍然起身说:“我句句实言,信不信全在陛下。还是那句话,让陛下消失,对吾王又有什么好处?!”
说完,他竟不顾礼节拂袖而去。王子知道这样会激怒亚流士,但是此刻恰恰需要这种强硬姿态,才能敦促他最终下定决心。另一层,王子也的确无力再把持自己,心口狂跳,整个胸膛都在翻涌波涛。关于赛里斯到底是怎么回事?看亚流士的态度,不像是在试探他。如果是假的,他顺竿爬的言辞一出口,理应就会被当场缉拿,可如果是真的……赛里斯真的回来了,现身伊兹密尔的战场还一路凯旋……那之前传言被废难道是假的?可是……海伦布专门召集索菲图鲁一干重臣商议此事,还有当初帕特里奥拦截的诏书也加以印证,无论如何不可能是假的啊。另外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如果赛里斯没有遭受酷刑一切平安,那他怎么可能容许达鲁·赛恩斯篡夺王位?这根本说不通啊!王子一颗心都乱了,甚至也顾不得什么怀疑在傍晚来到旅店门口,与门前商贩大声讨价还价,就引出少年阿布。
他要知道!他必须立刻马上知道关于赛里斯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