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王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糟糕的心情,女儿喊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进心里,是直没到底拔不出来。??八?一??中?文网?? ? w?w?w?. 8?1?z w?.?c?o?m?他最爱的孩子,竟然不想做他的女儿,竟然认为这是全世界最倒霉的事?!他这个父亲,曾几何时竟然做到如此不堪?!
木法萨连声劝慰:“小孩子闹脾气,口不择言,陛下不要太放在心上。我相信美莎也不是这个意思的,过几天就好了。”
深受挫败的王满心懊恼:“好?好得起来吗?这不是从今天才闹起来!你还能记得清吗,是从几岁的时候就整天想逃离?为什么?在我身边真就有这样不堪忍受?”
木法萨听得叹息,深知道小公主这样的态度该有多伤人。正应了爱得越深才伤得越重,因此到今天,他必须要说一句实话了。
“陛下,你就是太宠腻美莎了。孩子越纵容才越要被惯坏,都没有让她明白世界上没有谁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的道理。怎能指望什么要求都能无条件的得到满足呢?这本身就是不切实际的。”
凯瑟王更加懊恼:“不然我该怎样?美莎是没了妈妈的孩子!填位的后来者又是这么多,内廷里的环境敢说好吗?这里每个孩子都有妈妈,这本来就很容易让没有妈的孩子感觉受委屈,再加上女人扎堆,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我……你让我怎么办?”
这才是最让他切齿又无奈的地方:让这么多女人走进家门,最初的理由都说是为了孩子!为了让美莎不必背负重担!可是到头来呢,这竟成了孩子怨恨父亲的祸根!是,这样的环境有多么不好他心知肚明,谁又会希望整天生活在没完没了的争宠算计堆里?看着这些连他自己都会感觉太烦太累更何况孩子?终日想逃离,敢说和这种最现实的环境没关系吗?可是他又该怎么办?神明作证,他一直都在努力想给孩子经营出一个至少能算好一点、舒服一点的环境,却奇怪为什么偏偏一轮到家事,他就永远处理不好?!
木法萨对这种自责不以为然,叹息提醒:“六王子塔纳尔也没有母亲,那又该怎么说?”
凯瑟王没好气的瞪过去:“你少说那些没用的,塔纳尔是男孩,不一样。”
切,男孩没有母亲就不是问题了?摆明了就是偏心,可惜偏心都没偏出个好结果。木法萨心中腹诽,只是没再念出来,以免在这种时候继续火上浇油。
今天,王的心情真是糟透了,烦闷到极点,什么事情都不想再过问。游走在这个国家堪称最广阔最华丽的家院里,他竟然生出一种无处可去之感。任凭王宫再大再气派、女人再多,却有谁?有哪里?能是他的依靠?可以让他安心停留,可以心不设防的去放松休息?
这样想时,他忽然想到黛丝宫室里的满屋花株,迎回这个新王妃,没想到她除了跳舞之外,竟在侍弄花草上也是个难得的高手。自从来到王宫,舞娘出身的黛丝,对于自己应得应享的华服美饰一概不要,有这份钱财,倒宁可去弄来各样花草种子,还有添置大量的木炭火盆,把宫室里弄得温暖如春,每日精心侍养,无数盆栽花草开满房间每个角落,在寒冷冬日里走进去,都是一派盛放的春天美景。
第一次看到时,的确带给他不小的惊喜,赏心悦目,自然要从此记到心里去。因而当此刻忽然想起来,脚下就径直向着黛丝的宫室走去。在这种时候,那片醉人的风景或者会是个改善心情的好去处。
然而,真的来了,他却愣住了。不过才隔了几天而已,黛丝的宫室里原本铺满每个角落的繁茂花草,竟然一株都没了,非但空空如也,房间内外更可用满地狼藉来形容。低头一眼扫去,地毯上都满是散落的盆栽碎片和泥土。
“出了什么事?这是怎么了?”
没想到王会在这个时间突然到来,黛丝慌忙出迎,跟在身边的婢女却宛如看到救星,未等起身已经有多少人哭出来:“陛下必要给我们评评理,这也太欺负人了。”
凯瑟王眉头拧成疙瘩:“怎么回事,起来说。”
黛丝身边的婢女,都是和她一同来自伊兹密尔的舞娘,往日关系最亲近的泰缇安就成了领女官,终于有机会诉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平日受的那些委屈就不说了,可是在自己房间里养个花,怎么也能成罪过?今日奈丽夫人的婢女到来,进门就是兴师问罪,说自从那日奈丽夫人来我们这里走了一趟,回去就起了满身的疹子,因而一口咬定是我们在害人,根本不容分辩就把所有辛苦侍养的花株全都搬走砸了。还放出话来,说我们夫人用这些东西来害人就是巫婆,只怕宫廷里都留不得,说不定现在已经跑去大王妃殿下那里要告状了……”
凯瑟王听得切齿,本就糟糕的心情更要填堵,可恶啊!怎么就没有一天清静!
见王变色,黛丝连忙斥责泰缇安不准再说,叹息解释:“这也怪我,从前没碰上过这种状况,竟不知道花花草草也能引来病症。我方才去请罪,见奈丽夫人脸上手上的确是出了不少红疹,可见并非故意为难,毕竟对女子来说容貌大过天,谁碰上这种状况都难免慌神。”
“不适应就不要来!又没有种到她的住处去!这是干什么呀?!”
凯瑟王憋了满腔的火气无处泄,正撞枪口的奈丽就注定要成倒霉蛋,王当即责令随从去登门训斥,直言所有搬走砸烂的花株,一棵不准少照样赔过来,并要她为这种嚣张放肆的行径登门致歉,严厉警告今后若再敢无事生非,绝不轻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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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天冷的缘故,这段时间大王妃多朵一直在生病。结果,掌管内廷的主事者一病,整个后院就算反了天。来自奈里克城的领主之女奈丽、来自萨比斯的总督之女乌拉妮雅,还有掌管律法修订的长老之女瑟密拉,堪称后·宫内廷里不得宠的典范。私下里凑到一处嘀咕起来,都是满心哀叹,还是公主出身的人最吃香啊。看看,三个公主级的王妃,个个占尽风光,什么好事都是她们的。再看看自己呢?虽是一样做王妃,但对人家见面都要行礼称殿下,而自己充其量不过是个夫人。乌拉妮雅生育了五王子,瑟蜜拉生育了七王子,却每每只能望子兴叹,都不知道在王的心里,还能不能想得起来他们的孩子都叫什么名字了。而在这其中,奈丽只会更不忿:“你们至少还有王子,我呢?生个女儿更没分量,名义上是四公主,但公主和公主一样吗?看看美莎过的是什么日子,甚至连那个吉雅也是人小鬼大要爬到天上去了,可是我的达美莉,自从出生,主持祈福不作想,什么好事都轮不上,掰着手指头数算是能见过父亲几回面?”
乌拉妮雅说:“那有什么办法?爱洛尼斯是什么来头?陛下厚待迈锡尼人,连自己的旧日行宫都能出让,你比得了么?”
瑟蜜拉也说:“没错,奥斯坦行宫是什么地方?除了王后还给谁住过?现在好了,哼,你们没看出那种架势么,让她的阿妈来住了这一回,爱洛尼斯现在岂非就是要自比王后了?大王妃一病,她就直接跳出来,内廷里多少事情指手画脚要她说了算,陛下居然都算默许,什么也没说。”
不得势的人,本就怨气大过天,既然地位强硬的公主级宠妃比不了,那就只能是把眼睛盯在其他人身上了。黛丝的到来,无疑成了一个宣泄怨气的出口。一个肮脏舞娘也作王妃?她配么?一如王的预料,以黛丝的出身入宫廷,那就是掉进了荆棘丛。随便遇见谁,非讽即骂是常态,多少刺耳言辞简直让泰缇安这些陪侍的舞娘都忍不下去。太可恶了!她们固然是舞娘没错,但也是侍奉一方领主,专在重要祭祀上献舞的,并没有出去卖艺卖身,凭什么要被骂作妓女?!可是,身边人都无法忍受的刻毒,黛丝却不吭不声全都忍下来。每到那种时候,让罚跪就罚跪,再难听的话也是一句反驳不回,以致弄到骂人者都要受不了的狠瞪眼,大声质问:“喂,你是哑巴吗?”
每到这时,黛丝只会低眉顺眼温柔的说:“姐姐教训的都对,我无话可说。”
正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即便想吵架闹事,也总要双方‘配合’,而她偏偏不‘配合’,这份不争,反而弄得寻衅者无从力。就说搬走砸烂所有花株,多少人气势汹汹登门入室,黛丝依旧是永远的不怒不争,搬吧!砸吧!一声不吭,仿佛那根本就不是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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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这是怎么了?看着心情这样不好?”
收拾满屋狼藉,黛丝努力安抚王恶劣的情绪,凯瑟王重重一哼:“能好得了么?没有一天清静!”这样说时,他捏着女人的下巴仔细端详,忽然问:“你呢?这种生活,你的心情会好么?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黛丝微笑回应:“好不好,日子总要往下过,或者……只是我找到了秘诀,那就是去寻找能让自己开心的事,跳舞、种花……反正只要有了喜欢的东西,能让自己全情投入在其中,也就不会再去想那些烦心事了。不然,陛下也试试?”
凯瑟王对此不以为然:“那种方式,只能算是一种逃避。逃开现实,图一时的快乐,却其实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黛丝却说:“那又怎样?人不是神,总难免会有不如意的时候,偶尔选择逃避,也总能调试心情。而等到调试好了,才能继续去面对现实,不是么?”
他莞尔一笑,心中却出叹息,是啊,人不是神……但如果……是必须活成神的人呢?就像他!是否还拥有这种逃避的权利?
心思飘荡之际,或者也真是满屋里不再有花香的缘故,他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却格外熟悉的香气从黛丝身上传来。凯瑟王皱眉一愣:“嗯?这是什么?”
循着香气,就摸出了黛丝腰带里的一个香囊——避孕的香料!这对他来说,显然是太刺痛神经的东西,凯瑟王的脸色变了:“你怎么戴着这种东西?谁让你戴的?!”
这下轮到黛丝愣住了,满目茫然:“这……不应该吗?像我这样的人,难道……还能为王孕育子嗣?一个舞娘的孩子……这……岂非是要让王蒙羞?孩子也要蒙羞……”
“你是哪种人?说什么屁话?!”
凯瑟王将香囊用力扔出去,穷尽今生,他都再也不想闻见这股味道。扳过女人的脸,他要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永远牢记:“不准再带这种东西!你来到这里就是王妃!和这里所有其他人没有任何区别!你孕育的孩子就是王室子嗣!谁敢对此说三道四才是找死,记住了吗?”
一股甜甜的暖意包裹身心,黛丝紧紧抱住她的王,再也不舍得放开。闭目享受温存时刻,微笑应声:“是,陛下说的话,我都会永远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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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妃多朵已经病了不少日子——自从王带回这个舞娘,她就病了。三分有恙七分装,确切的说就是在躲病,因为有些事,她必须先看清楚,才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多朵永远都不会忘记,王亲口对她说过的话:后·宫里的女人,她们每个人来到这里,都是因为具备相应的价值,而这种价值在她身上是没有的,所以她是大王妃!
没有价值,或许才是出于真心,所以现在这个舞娘黛丝才让她没法不芥蒂。如果以此衡量,黛丝能够走进宫廷的理由又是什么?多朵知道,内廷里女人虽多,看着虽乱,但其实一切都在王的掌控之中。几年时间清晰分出几强几弱,而即便是她们这三个公主出身的宠妃,也是各占一方世界、彼此成牵制,并没有谁能一家独大。王的制衡之术同样在后·宫里畅行,是这里的游戏规则,更是她立身处世的行动法则。可是现在,这个黛丝显然成了例外,所以她才必须要病!一病躲清闲,就任有受到挑衅的女人们闹翻天,多朵要借此看清王的态度,更想看透这个黛丝!
“姐姐,你这病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再这样下去,内庭里恐怕都要变天了,爱洛尼斯现在算是占尽风光,俨然已经露出要抢位的嘴脸。还有那个舞娘,太可恶了,居然让陛下处处护着她,什么都替她说话,这算怎么回事啊。”
身边,萨迦可没有大王妃这样的涵养,分明早已沉不住气。她既然选择了大王妃这个阵营,若多朵势弱了,真被爱洛尼斯抢走大权,她也必然是要跟着倒霉呀。还有那个身份低微的舞娘,竟然后来者居上,任谁看了都会感觉威胁,萨迦一说起来都是忍不住的窝心火:“哼,我看这个舞娘就是个妖精,处处装可怜给谁看呢?就说那天的事情,遇上乌拉妮雅,明明就是她自己没底气吓到战兢,被人说两句立刻‘噗嗵’下跪的。结果跪青了膝盖,等到侍寝的时候一下子被王看到,哈,这下好,乌拉妮雅立刻成恶人,看看陛下派人责骂那是什么架势啊?哼,我都替乌拉妮雅觉得冤,为一个舞娘?她配吗?这次又轮到奈丽,又是要赔花,又是要道歉的,这是干什么呀?以我看,陛下都算是被那个妖精蒙了眼!”
任凭萨迦宣泄愤懑,大王妃多朵始终一言不。不吭声,心中的思量却早已转过几个来回,以多朵的聪明,凡事只会看得更透彻。王一心拉拢迈锡尼做同盟,厚待爱洛尼斯并不奇怪,然而厚待并不等于纵容,以王的精明,恐怕不会允许谁去打破内廷里的平衡法则,也就是不会让谁真的一家独大。这是底线,所以对爱洛尼斯她并不担心,真正担心的反倒是那个叫做黛丝的舞娘。这个凭空杀出来的美娇娘,才绝对没有她看上去那么弱小,更不是只会装可怜那么简单!就说这次奈丽的事,其实本来可以是怎样?真个欺负上门,她只要说一句:‘这些花是陛下喜欢的,不知若王问起,当如何作答’。奈丽就算再笨再傻,也一定会顾忌着王的态度,不可能真把满屋的花草全毁掉。可她偏偏什么都不说,一切听之任之,岂非才造就了今日情景?是狠狠搞了奈丽一局,还让她有苦说不出!
这段时日的冷眼旁观,大王妃多朵已经在心中笃定:这个舞娘,是个厉害角色!别看出身低微,要论历世经验,却远胜内廷里这些貌似有权有势的王妃。如果她要认真算计谁,只怕这些养尊处优的女子都根本不是对手!
多朵知道,自己的病该好了!争宠!在后·宫这种环境里,没有不争的余地!遥望黛丝宫室的方向,大王妃多朵露出一抹十足锋利的冷酷笑容,心底的声音在对自己说:“今后该如何相处,就全看你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吧。但愿,你不要算计到我的头上来,否则的话,就不要怪我也同样和你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