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哈尔帕之行,美莎并未停留太久,她知道,自己该回去了,回归一个公主应有的生活轨道。? 八??一中 文?网? w?w w?.
临行时,一贯最疼爱这个小侄女、从来都不舍得撒手的赛里斯,这一次竟没打算再护送回程,而是将此‘重任’全交给了长子雅莱。仿佛是为了堵住拒绝抗议,狡猾家长特意当众一本正经的将几份公务文书交给儿子,直言说要他带去哈图萨斯,面呈陛下。
“叔叔,要带什么文书,我帮你带去就好嘛,何必还要多此一举。”
又要和最讨厌的家伙走一路,美莎只要想一想都很受不了。可谁知,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叔父,这一次居然打起了官腔。赛里斯搬出最堂皇的理由:雅莱走这一趟是为公务,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不好混为一谈嘛。
而另一边,眼见亲亲表哥才回来没多少日子居然又要走,少女茉莉一万个舍不得,大着胆子央告过来:“姑父,我也想和表哥一起去,我……我还从没去过哈图萨斯呢。”
这种要求,赛里斯当然不可能答应,冠冕堂皇搬出来还是那句话:“雅莱走这一趟,是为公务。”
于是,少女茉莉现在是随时随地都能哭出来了,临到启程还拽着表哥衣角不舍得撒手:“表哥,你这一趟又要走多久?这一次回来,你都只顾围着美莎表姐转了,我们……还都没机会好好说说话呢。”
雅莱立刻不爱听,骄傲心性坚决不接受这种‘诋毁’:“谁围着她转了?哼,要不是看她是来做客的,到了这里,我们怎么说也有待客的义务,不为这个,我才懒得理她呢。”
这样的说辞分明取悦了茉莉,怀春少女好似松了一口气,露出甜甜羞涩的笑容:“那表哥……你一定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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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个启程上路,美莎懒得理这个最讨厌的表弟才是真的,第一时间开条件:“公私分开对吧?好,分开最好,你不准和我们走在一起!”
雅莱直接飞送一个白眼,分外挑衅的回敬:“大道朝天,通往哈图萨斯都是这条路,凭什么你走了就不准别人走?有这种道理吗?”
美莎气鼓鼓的强调:“谁说不准你走了,只是不准和我们走在一起!”
雅莱痛快接招:“行啊,没问题,只是我走快走慢你可管不着,看看,你们的车队走起来有多慢?我们骑马又是有多快?一眨么眼的功夫就追上来了,这总不能怪我吧?”
美莎愤愤瞪眼,可恶,就是为了甩开这个最讨厌的家伙,特意不打招呼提前起程,谁知才不过半天功夫就被他追上来了。受不了的少女轰苍蝇似的拼命向前挥手:“是是是,你快,继续快马加鞭呀,一口气跑到哈图萨斯没人管你,又粘在这里磨磨蹭蹭不走了算什么意思?”
坏表弟瞪大眼睛,好似在看一个白痴:“喂,你有没有常识?马是活物又不是机器,谁能一口气跑起来就不停蹄的?看看这满身大汗,我们的马都跑累了,总要放慢度好好歇一歇,怎么,这也不行?”
美莎简直忍无可忍:“你都跟着队伍‘歇’了大半天了,还没歇够?”
这个么……
坏小子露出一个绝对不怀好意的坏笑,俯身凑到马嘴边,再等直起身子便一本正经的宣告:“我这匹宝贝雪蹄马,它亲口说了,还没歇够。就算歇够了也不想走快,谁让就数这四个雪白的蹄子最漂亮,看看这路上又是土又是泥的,跑起来就不免暴土扬尘,人家爱美,不想弄脏了四蹄的白毛,我有什么办法?要不然,你和它说说?”
哈,耍这种无赖,谁怕谁啊!让她去说?好啊,那就由她和这匹马好好说道说道!
被惹毛的表姐即时出招,向狮子姐姐一声令下,母狮美赛迅即窜下马车,一声冲天咆哮狮子吼,就直直扑向那匹通体黑褐、四蹄雪白的爱美娇贵马。
这下不得了,草食动物对上肉食猛兽还能有悬念?雪蹄马一声惊嘶人立而起,险些将雅莱掀下马背,任凭他努力操控大声喝令,但狮吼声中,明确无误的致命威胁当前,受惊的战马哪里还会听他的,顷刻间撒开蹄子便以最快度狂奔而去,姿态之癫狂,分明是慌不择路、横冲直撞。
哎呀呀,坏了坏了!变故一起,多少人气急败坏赶紧撒开马蹄去追雅莱。
大姐纳岚气狠狠戳头教训:“美莎!开玩笑也该有限度,知道惊马有多危险多难控制吗?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
马背上,再一次惨遭暗算的少年才是快气死的那一个,可恶啊,歪脑筋冒坏水,没有最坏只有更坏,真想吃了她!声声喝令,努力收拢雪蹄马,可惜丁点没用,虽然说,若怕危险他直接跳下马背就行了,可那样一来这匹宝贝不就真丢了?雅莱心中不知把那个恶表姐骂了几百遍,呀呀该死的,这可是他最心爱的一匹宝贝呀,从小都是由他一手看顾养大,真有个好歹绝对和那个凶手没完啦!
惊马狂奔,天晓得是疯出去了多少里,凭雅莱自己根本没办法让它停下来,幸而紧随追赶的多少人纷纷拥过来帮忙解围,抛出一道道绳索套住马颈马头,多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收拢住惊马。
一场恶作剧,惊出一身冷汗,等到雪蹄马终于能恢复平静,再转回车队,雅莱指着鼻子就一刻忍不了的要扯开嗓门飙了。
“你你你……你等着!看到了哈图萨斯我怎么揭你老底!就和陛下好好说说你在星星池干的好事,哼,不怕没人撕你的皮!”
一句话戳软肋,美莎激灵灵跳起来:“你敢!”
雅莱用更大的嗓门回敬:“我有什么不敢的?谁怕谁知道!”
忽然间被死对头抓住了把柄,更骄傲的公主怎能咽下这口气,指着鼻子出更严厉的威胁:“你要是敢乱说话,当心你的皮只会被撕得更惨。哼,哈图萨斯,那是我的地盘,有的是帮手,不愁没人收拾你!对吧,乌萨哥哥。”
乌萨德:“……”
公平一点说话,这回的确是美莎有点玩大了,但是吧,雅莱这小子也的确活该。谁让他总拿欠揍当好玩,挑衅起来没个完的?
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于是,已经渐渐走向成熟稳重的大哥级人物(自认为可以加入成熟稳重的队列),明智的选择不偏帮、不开腔,沉默是金。
气头上的雅莱还在更加挑衅无底线,居然哈哈一笑痛快点头:“行,有多少招数尽管来,倒看看谁怕谁!退一万步的底线,就算本少爷真个不幸中招有什么倒霉事,那也一点都不妨碍你先倒霉——是在你先被撕了皮之后,嘿,就凭这个,值!我认了!它至少不亏,你说对吧?”
美莎:“……”
眼看把一贯伶牙俐齿的表姐死死噎住,终于找回场子,雅莱一时心情大好,凑过来坏笑嘻嘻:“怕了?怕了就直说嘛。想让我帮你保守秘密,不要乱说话?行啊,但总该有点交换条件才对吧?”
条件?哼,就知道他绝对不安好心,聪明少女重重一哼,坚决不接话。
傲气少年不接受这种无视:“求人总该有个求人的态度,你这算什么态度啊?”
美莎磨着后槽牙看过来,皮笑肉不笑的恨声请教:“你想开什么条件?”
雅莱一幅理所当然:“想求我,你至少也该对我好一点吧?”
美莎搂过身边母狮,特意掰开大爪子,好似要修整指甲似的露出利爪,又让姐姐张大嘴,好似要清洁口腔似的露出满嘴锋利獠牙,再等抬眼看过来,剪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全是受了冤枉的无辜委屈:“做人要诚实。看看,对你不好,你能活到今天?”
狮子从车窗里一露头,雪蹄马一阵惊嘶立刻连连向后躲,畏惧之态表露无余。雅莱气不过,可惜任凭他怎么喝令,座下爱马就是从此打死都不肯接近有狮子在的地方,是唯恐躲得不够远。如此一来,雅莱若还想继续凑过来吵嘴挑衅,就必须只能是换马了。为此,美莎奉送毫不留情的挖苦嘲笑,摆明一副不气死人不罢休的架势,气得郁闷表弟七窍生烟,真心有一种想诉诸武力解决问题的冲动。
“好了美莎,你终归是姐姐,就少说两句吧,也真是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总算身边家长看不过眼,大姐纳岚站出来帮腔说话了。
傲骄少女立刻不爱听:“谁欺负他了?”
雅莱惊奇瞪眼:“哇,你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这样睁眼抵赖居然一点都不红?”
眼看新一轮的掐架又要卷土重来,布赫拽着大姐,分外明智的脱离战团:“算了算了,由他们去,你别管了,反正管也管不住。”
大姐没好气的送白眼:“不管?就由着他们这样一路吵到哈图萨斯去?”
布赫却说:“那也没什么不好啊。”
大姐以为听错了:“有什么好?”
自家男人取笑她的迟钝,这不是明摆着:冤家死对头,固然是见面就掐架,可是换一种眼光,被雅莱这么一搅合,美莎之前那种郁郁寡欢的伤感,也全都被扫得不见了踪影呀。
“能斗志昂扬,总比整天动不动就哭鼻子落泪好多了吧?”
大姐纳岚一时怔仲,仔细想一想,再转头看过去……哎?别说,好像还真是哈!表姐弟俩像乌眼鸡似的针尖对麦芒,可是美莎脸上的那种精气神,却好像真的是一扫阴郁,或者更准确的说,是压根顾不上再伤心了。
她这下啼笑皆非,说起来,吵架也是一种力气活,即费体力又费脑力,所以才每每会有‘吵累了’之说。能有个对手应战过招,它至少能提神,总比一个人伤心抹泪强多了,既如此,那就随他们吵破天,大姐自此后果真不再多管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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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神明作证,其实美莎真心不想吵架,唯可恨这个讨厌表弟永远不知道什么叫识趣,永远不肯离远些,粘在队伍里简直像块甩都甩不掉的牛皮糖,让人想躲也躲不开。
几天下来,她已是劳心劳神快被折磨到脱力,想歇歇嘴吧,不知趣的家伙却依旧没完没了,而且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存心故意,还总是挑最敏感的话题去挑战神经。
“一直都想问你呢,那天晚上在神殿,你怎么了?哭成那样,是在伤心什么呀?”
美莎拒不承认,狠狠瞪过来:“谁哭了?谁准你这样编排我?”
雅莱满眼惊奇:“什么叫编排?除非瞎子才看不见好吧,一双眼睛都哭成桃子了,红彤彤冒血丝……”
“闭嘴!”
惨遭揭底的少女忍无可忍:“你的眼睛才是桃子呢!而且还是长残了的歪桃子、烂桃子!”
雅莱立眉瞪眼:“又来了,一句好话都不会说是吧?还想不想让我帮你保守秘密?”
美莎:“……”
好吧,做人最关键的就是不能被抓住把柄,一朝把柄在人手,除了识趣闭嘴还能怎样?
雅莱还在继续得寸进尺,凑过来小声问:“你该不会……还想着那个埃及王子吧?是在为他哭?他有什么好的?”
说实话,这个问题他好奇很久了,是完全不能理解,有谁会这么不开眼,居然看上一个埃及人呀?
说起来,随父出征,亲眼见证埃及之战,雅莱对于埃及人的印象,完全来自于那些形容狼狈、灰头土脸的战俘,所以他打破头也想不出,那种只能任人摔打嘲笑、羞辱加身都不敢吭声的凄惨形象,也会有人喜欢?那才真是脑子有病好不好。
忽然问及最戳心的问题,美莎连生气的心情都没了,剩下的,只有一声黯然叹息。结果,居然破天荒的第一次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
她说:“不是,与他无关,我只是……看到了很多悲伤的过去,是为命运的残酷感到难过。也或许,生而为人就是最大的悲哀,我们没有人能只为自己而活,我们活着……都不可能只做自己……”
啊?尚属单纯的少年百分百没听懂,满目茫然,一时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不做自己……那还能做谁?”
美莎抬眼反问:“你是雅莱·奥斯坦,还是哈尔帕的继承人?当有一天,你所必须肩负的职责,是与你真正想过的生活生冲突时,你又当作何取舍?你能只为自己而活吗?当人们需要你时,你可否枉顾父母亲人或者部下百姓,就把一切统统丢开,只去随心所欲按照你自己的意愿生活?”
雅莱愣住了,也说不清是什么在震动心灵,这种问题,他还从来没想过。
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吗?
美莎轻轻抚摸身边母狮,低声喃喃:“算我求你,以后不要再欺负姐姐了好吗?你可曾想过,她的生活,也会有多少违背本性的不得已。她是狮子,拥有天神所赐予的野兽的本能,可是活在人群中,她就必须收敛本性,是从来不被允许展露利爪獠牙。这对姐姐是不是一种痛苦呢?在这里,它找不到同类,没有朋友、没有伴侣、没有孩子,是永远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如果统统代换到人的身上是不是就很明白了?这是一种怎样的孤独与寂寞,是这一生,注定孤独终老。”
她抬眼看向不懂事的少年:“想想这些,你还舍得再向姐姐下手吗?你有没有想过作为一头狮子,那是公认的百兽之王,她所有的容忍不反抗又是为了什么?记得妈妈说过的,爱是恒久忍耐,若没有爱,那又何需忍耐?若放在野外丛林,若也有谁敢来这样肆无忌惮的揪耳朵、扯胡须,甚至故意捣乱不让她好好用餐要从嘴里去抢食,狮子的本能会是什么反应?不要忘了,她拥有爪子獠牙最锋利的武器,是完全可以毫不客气的反击回去,让冒犯者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但是在这里,她不行!要陪在我身边,就必须、只能,去忍耐。因为姐姐爱我,是把她的一生都交付给了我,也同时,交付给了在我身边的所有人!”
雅莱沉默下去,生平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开始心虚气短,支支吾吾一时结巴了口舌:“我……我也不是故意要欺负她呀,都是因为喜欢美赛,才总想逗她玩,我真没有存心使坏。说起来,嘁,还不都是因为你,谁让你永远都不肯给我一个好态度,我……我也是气不过嘛……”
努力想辩解,到最后却全都成了词不达意的懊恼,雅莱完全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其实,从心理学的角度去衡量非常简单,这显然就是一种青春少年所独有的、努力想引起关注的心态在作祟——只有招惹狮子,才能引来她的注意,不是吗?
一直以来,这个表姐对雅莱而言最特别之处,或许正在于此:从来没有人会像她一样的无视他、讨厌他,甚至极尽所能的躲着他,这让骄傲少年怎能咽得下这口气?结果,这就好似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她越是无视他讨厌他,他就越不甘心,越要想尽办法去招惹她。于是在这其中,狮子美赛就成了最倒霉的遭殃者。
此刻忽然听到这番说辞,雅莱的心情好似被搅成了一锅粥,是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即听着心疼又暗觉理亏的郁闷纠结,脸上挂不住,他怏怏点头说:“好,我答应你,今后再也不欺负美赛,一定好好对她。但是,你是不是也能对我好一点?”
美莎斜睨一眼:“怎样才算好一点?”
他说:“至少不要总被归为讨厌鬼吧?”
表姐惊奇反问:“咦?你不是吗?谁敢说不是?”
雅莱难以置信瞪圆眼睛:“喂,我现了,你才是欺负我早成习惯了对吧?”
厚脸皮少女满目茫然:“我欺负过你吗?”
“连我最心爱的坐骑都没法骑了,这还不算?”
“那也只能说,你最心爱的坐骑是怂包,不知道你原来还有这种癖好呢,都喜欢把怂包当宝贝?”
“你你你……公平一点好不好,你见过有不怕狮子的马么?”
“见过呀,我的金马就不怕,她们还是好朋友呢。”
“那也是作弊,有本事你让美赛对着那匹金马也凶一个。”
“我的金马又没像你的马似的爱娇臭美招人讨厌,姐姐为什么要凶啊?”
“谁说我的马招人讨厌了?你不喜欢只能说是眼光有问题,没错,你的眼光绝对是太太太有问题了,哼,放着该欣赏的不懂得欣赏,偏要去欣赏个埃及人,这不是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是从头到脚从内到外统统都有病!早就病得快没法救药了!”
“谁有病啊,你长眼睛了没有,这是什么?肌肉!看到没有,全是肌肉!你见过这么健壮的病人吗?嘁,一点都不懂得欣赏,这不是眼睛有毛病是什么呀。”
“可笑,这也好意思炫耀?乌萨哥哥、亚伦哥哥这些精品级的都不说了,就是我的卫队长大叔站出来也比你强太多,不服?有本事你去比一比呀,就看看谁的胳膊粗!哼,连上了年纪的人都比不过,你还敢拿这个来说嘴?”
天生的冤家对头,碰到一起永远没有消停的时候,被点到名的卫队长大叔脑门一阵青筋乱跳,这个欠揍孩子,她说谁是上了年纪的人啊?这叫壮年!是正当壮年好吧!距离被归进老头行列还早得很呢!!还有,谁是精品啊?难不成他是次品?!拜托搞清楚,那‘精品’都是他生的行不行!
大姐纳岚风凉笑看自家男人的铁青面皮:“随他们吵去,没什么不好,是吧?唉,要说这年轻人的精力体力就是好啊,你说……他们怎么都不觉得累呢?”
布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