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日落之前,茉莉就被强制挪回了父亲旧居,一应行囊打包到彻底,甚至就连她屋子里的摆设,庭院里的栽花,挂的帘帐、铺的被褥,用的熏香,踩的地毯,包括往日所用的马车,一家之主都格外慷慨的全部送给她,几乎就是在眨眼间抹掉了茉莉在这里生活的一切痕迹,连同使唤人手,打理产业的管事,统统跟着一道迁出领主家门。?w?w?w?. 8?1zw.
看到此景,三个侧室遗孀凑到一起,无不是眉开眼笑。
“今天这出戏看的,真是痛快!”
“谁说不是呢,和美莎叫板,这不就是自找的?”
“可是你说……搬家是搬出去了,她会老老实实的处理掉在哈尔帕的产业,迁回到萨比斯去吗?万一就是拖延着不肯处理,还是赖在这里怎么办?”
“你管她呢?要是到了这地步还不知道识趣,那再继续倒霉可就更是自找了。现在既然已经走出了这一步,最低的底线,她肯定是再也回不了这个家的,你我的日子能扬眉吐气过舒坦不就行了。今后那货再要怎么闹,咱们都纯当看戏,正能多添点乐子呢。”
“嗯,这话说得有理,呵,我都真是等不及想看后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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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不关己的人自能乐得开心,可是作为当事者就没那么轻松了。缇妮夫人的伤心是毋庸置疑的,雅莱在努力宽慰的同时,却也必须和母亲立好规矩。
“阿妈,我知道你从来都是个心软的,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再心软。说一句我本不该说的话,或许长久以来,就是因为阿妈你从来没有严厉管教过,而阿爸又实在不便去管教,才会让茉莉变成了这个样子。如果等过些日子,这个气头过去了,或者茉莉再派人来苦求,只怕阿妈你难保不会动摇。所以我才要提前约定:处理了茉莉,我这几日就要起行去哈图萨斯接美莎,我不在的这段日子,自会严令守门的卫兵,绝不放茉莉进来,但是阿妈你,也绝不能登门去看她,不能让她再抓住机会向你哭求。这不是心狠,而是如果再去迁就她,那结果只能是更进一步的害了她,人只有经历过教训,吃过苦果才会学着长大,否则就永远只能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阿妈你明白吗?”
缇妮夫人含泪点头:“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都明白,是我没有尽到这份管教的责任,甚至在婚姻大事上误导了她,才会让茉莉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一切都按照你说的办吧,以后这些事情,都由你做主。”
雅莱这才放心,转而叮嘱小弟小妹:“我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阿妈,知道吗?”
小茜茜满口保证:“大哥放心,我已经是大姑娘了,家里的事我都可以帮着打理,早点接大姐姐回来,不然怪冷清的。”
贝奥却实在有些担心:“可是,茉莉那么激烈的反应,大哥你也看到了,我就是怕……万一她不肯迁居萨比斯,为此拖延着迟迟不肯处理掉在哈尔帕的产业,甚至又闹出什么别的意想不到的事情来,不便让阿妈出面,那又找谁?该怎么办?”
雅莱想想说:“如果是与那些产业有关的事,就让帕提亚去出面应对,在这方面他是最精通的行家,不管什么样的幺蛾子都能应付得来。如果是别的事情,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她是成年人了,理应为自己负责,总没道理再配备一个监护人吧。如果说是闹病了,那就让她自己去找医生,缺人手,就让她自己去买仆从,要是说家门不安全了闹贼了失盗了甚至失火了之类,巡防治安、司法判案,这些事该找谁就找谁,就是这个意思,明白了吗?”
贝奥恍然点头:“好吧,也就是说,她这么一个成年人,没理由再让我一个未成年的来负责。”
雅莱胡撸一把小弟,笑说:“你们只要看顾好家里就行,外人的闲事,一概不用管。再有什么麻烦,都等我回来再说。”
言下之意,从这一刻开始,茉莉已经被归为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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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图萨斯
萨尔凯一行抵达,凯瑟王原本等着接收各地城防结构图,却怎么都没想到竟然接收到了这么一个令人愕然的意外。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萨尔凯用千年不改的面瘫语调重复:“陛下没听错,我也保证没有多一字的添加,就是这么回事。臣下罪该万死,竟然成了败坏长公主名誉的奸/夫,陛下想怎么处置,臣下都不敢有怨言。”
凯瑟王狠狠拍案而起,当真气得一佛升天。难怪呀,要说呈递那些城防结构图,都已经是收归到手的城池了,结构布局什么的,说起来也根本不算什么了不得的机密,而他却坚持要清退左右,关起门来才肯述职,搞了半天竟是有这种猛料?!
自来尤其对女孩,毁人名誉,胜于要人性命,听到这种泼污,做父亲的岂能不怒,当即把木法萨和狄雅歌叫回来,劈头喝问:“那个茉莉是什么人呐?几次去哈尔帕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们自己算算美莎这是已经嫁过去多久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家门里居然还藏着这么一个祸害?!”
等到搞清楚原委,无论木法萨还是狄雅歌都是一样的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不会吧?居然有这种作死的货?这是脑袋被驴踢了吗?
木法萨努力回忆:“我记得……对,以前的确听赛里斯亲王说过的,正室夫人的娘家侄女,因父母兄长皆亡成遗孤,所以自小都是被这个姑妈接到身边来照顾,的确有这么一位,只是从没来过哈图萨斯,所以陛下没见过。而至于几次去哈尔帕也没印象……还真是啊,我也没印象,现在看来,应该就是因为这份心思,所以根本就不敢往陛下眼前凑吧?”
王的怒火一不可收,尤其指着狄雅歌要怒骂当头:“不往眼前凑就可以全都不知道吗?尤其是你!这消息灵通的庞库斯幽灵,怎么好像能力都在直线下滑?战时坐镇,你都在哈尔帕协助美莎呆了那么长的时间,这种祸害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呀?”
狄雅歌快冤死了,满眼无奈:“陛下,我现在早就不是哈尔帕领主的亲卫队长了,又怎么可能再进到内眷生活的地方去?就算留在那里协助美莎,出入的也只是行政厅这些公务场所,那个茉莉她又不会往行政厅里来,我上哪见去?至于庞库斯幽灵……陛下是你自己忘了吧,哈尔帕的密探都是谁,你可全都交在美莎手里了。”
凯瑟王一下语塞,立刻明白了,是了,肯定是这死丫头有意隐瞒,不想让他知道,所以这下堵起密探的嘴才格外方便。
“这个死丫头,这种事是应该瞒的吗?要是早点让我知道,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吧?”
被惹毛的老爸气得磨牙,当即向门外一指:“去!备马整队!我必须亲眼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货色,又是谁给了她这么大的胆子。”
狄雅歌一听就乐了,心如明镜:“陛下,你要去哈尔帕?就为了那个茉莉?如果只是这样的话,直接把她押过来不就行了吗,又何必亲自跑路?”
凯瑟王重重一哼:“押过来?哼,这还只是一桩事呢,不亲自去看看,谁知道这些混孩子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狄雅歌摇头叹息:“陛下,你就干脆直说你想见的是混孩子不就完了吗?”
萨尔凯依旧不知死活的问:“陛下,那我这个奸/夫还要不要处置?”
凯瑟王真想一脚踹过去,指鼻子磨牙:“就凭你这张嘴巴,想当奸/夫怕都找不着通/奸/对象,哼,随便一句话都足够噎死谁了,谁敢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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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王出行,从来不是抬脚说走就能走,整装列队、交待臣下诸多事宜总要耽误时间,结果就是这么几天耽搁,前脚接后脚,混孩子居然就自己送上了门。
比不了萨尔凯的快马行军,晚了一天出的公主,却是足足晚了四五天才抵达,结果到这天国王大队刚刚起行,才一出外城防线,居然就迎面撞个正着。
专程来堵人的,美莎跳下马车笑得别提多谄媚,搂着胳膊绝不让家长再上马:“阿爸阿爸阿爸,好久没见了这是准备去哪呀?你看看,差点都让人扑了空,要是错过了不都白跑一趟了,多不好呀。咱回吧,有好多话要和阿爸说呢,站在野地里该怎么聊天呀?不如一起坐马车,马车多舒服呀,来吧来吧,这边走。”
凯瑟王放足了冷脸,坚决给不出一个笑模样:“哼,上了你的车,就只能跟你走,是吧?”
坏丫头笑得级不好意思:“阿爸,你不要这么犀利嘛,总不是希望再出动美赛,把黑鬃吓跑了吧?”
吓跑了马,没得骑,不上车也得上。凯瑟王头顶冒烟,可恶,这真真是他命里的冤家。
堵回了国王大队,美莎眼疾手快接着堵嘴,不等老爸开口,迅抢着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该告的状,萨尔凯肯定都告完了是不?要骂也回去再骂吧,看看,这里好多人呢。”
凯瑟王恶狠狠一戳头:“回去一块算总账!别以为能蒙混过关。”
回到王宫,心急老爸关起门来就即刻开始审案:“你给我说,仔仔细细的说清楚,这个茉莉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么长的时间为什么要瞒得不透风,你替她遮掩?抽风了吧!”
美莎笑得难看:“其实吧,也没什么,谁让叔叔生了那么一个招风的祸害,她就是……单恋呗,也没有刻意想瞒着谁呀,只是觉得没必要提,对,就是不值一提嘛。”
精明老爸才不接受这种敷衍,瞪眼磨牙:“你说得轻巧,哪有这么简单啊?世上单恋的花痴多了,可也没见有哪个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样过分的恶心事吧。仅凭这份出格的胆子还算正常吗?还不给我老实交代,到底是谁给了她这份底气,是不是和那小子就是有什么不清不楚?有事实才有底气的?”
美莎连连澄清:“没有没有,这个真没有,阿爸你还不信我吗?”
凯瑟王更气:“我倒是想信你呢,哼,傻媳妇护汉子,一等昏了头,什么傻事干不出来?我看你现在就已经是被搞傻了,行了,我也不问你了,你们说!”
绕开正主,直指大姐和一群侍女贴身仆,美莎着急起来:“阿爸……”
“你闭嘴!”
家长一个瞪眼堵回去,伸手一指:“不用理她,都给我说!这两年桩桩件件,凡是和那个茉莉有关的,一个字都不准漏。”
哇,终于有机会过足嘴瘾,一群唯恐出不了恶气的家伙,兴奋开闸,一张又一张的嘴巴就是再也收不住。从初到哈尔帕的第一天,她就在阿妈还是叔母的称谓上当面挑刺,从此后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因为雅莱出征,指着鼻子骂公主是来夺权,是亲手送丈夫去死,再等凯旋归来,更要背地挑唆离间,要表哥尽快废了那颗公主令,否则当心实权不保……叽叽喳喳,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情敌大起底,就把茉莉的黑历史痛快揭了个底朝天。听得凯瑟王血压飙升、心率不齐算轻的,磨牙迁怒都真要骂上兄弟:“这个赛里斯,他是怎么养出这种侄女的?就这样的还能容得下?”
大姐弱弱更正:“那不是赛里斯亲王的侄女,是缇妮夫人的侄女,隔着血缘,不好管呀。”
凯瑟王拒不接受,瞪眼痛骂:“什么叫不好管?谁是一家之主啊!凡是住在他家里的,那就必须要服管!若真是个不受教的,痛快轰出去也不能让她变成自己家里的一个祸害呀。长子的份量是别人能比吗?都已经惦记上长子了还不管,这是吃错药了还是缺心眼?这赛里斯怎么也能办出这么不着调的事来?”
所有人听得嘴角抽筋,美莎小声嘀咕:“阿爸,你不是要害叔叔在天上打喷嚏吧?”
凯瑟王理直气壮:“打喷嚏怎么了?这本来就是从做家长的开始埋下的祸根,骂死他都是活该!哦,祸害了自己儿子还不够,还要把我的女儿骗进手,再跟着一块被祸害进去,凭什么啊?”骂到这里才突然想起来:“对了,雅莱那小子呢?他怎么没来?就让你一个人吃了气回娘家,有这样的吗?”
美莎连连打住:“阿爸,咱不带这么株连的好吗?他是要和我一起来,是我不让他来的,分封领主未得蒙招不得擅入王城嘛,真来了阿爸你估计又有的说了。”
凯瑟王狠狠戳头:“女心外向啊,真是一点都没错,有的没的都是替他说话?这不是给搞傻了是什么呀?你看清楚,这明明就是他们惹出来的恶心事,不该是他们给你一个交待吗?你倒好,还要替他们说话?”
郁闷丫头百口莫辩:“我……我只是说实话呀。”
惊悚老爸满眼惊奇:“是么,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还会说实话呢?”
美莎:“……”
大姐看得乐,火上浇油风凉感慨:“陛下,也就是你能骂得这么痛快呀,陛下可没亲眼看到,啧啧啧,你说这丫头,什么时候有忍让这项美德呀?这倒好,嫁了人可真是不一样,好多时候我们都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下去了,偏她一声不吭,害得我们想出气都无从下手!”
薛西雅等人严重同意:“是呀是呀,我们也都是这种感觉啊,太憋屈了,就说柔伊吧,只是因为一时没忍住,骂了那个茉莉两句,结果都被公主殿下狠狠罚下去,到洗衣房做粗工了,吓得我们都只能在嘴上死死贴着封条,一句话都不敢乱说。”
凯瑟王一愣:“柔伊?柔伊是哪个?”
玛拉连忙解释:“就是从前替公主殿下保管饰的,才刚到哈尔帕的时候就被罚下去了,就因为柔伊是个急性子,看不惯那个茉莉直接念出来,说她算什么东西啊,也敢对公主殿下指手画脚那么凶,结果公主殿下就急了,说茉莉是英雄遗孤,任何人都不准亵渎英雄,所以坚决不肯再用,结果……柔伊就到现在还翻不了身呢。”
凯瑟王听得气不打一出来,哈,今天真是开眼了,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丫头还能有这么不争气的时候,磨着后槽牙,头一回对这个女儿也开始恨铁不成钢:“你倒是大度!就这样的不该骂?你还替她遮掩呐!懂不懂什么叫姑息养奸,小害不除就要成大患呀!”
他指着一群爆料者恶狠狠传令:“去!立刻传话回去,就说是我说的,即刻给柔伊调回原职,不仅复位,更要重赏!哼,对付那种货,就必须是有嘴巴厉害的冲在前面开骂才行!”
一群侍女喜上眉梢,一声‘遵命’应得别提多痛快。
美莎叹息到无力:“阿爸……”
独裁家长狠瞪眼:“闭嘴!你叫唤什么?我还告诉你,以后要是因为这个原因再想罢免谁,没门!都听清楚了没有?以后都给我放开了骂,谁要是因为对付那个茉莉再招灾,我给她撑腰,这丫头再说罚谁,那都是白说的废话,无效!你们全都不用理!”
这下,一群坏丫头是再也忍不住窃笑了,齐刷刷神采飞扬施礼领命:“是。”
美莎真心听不下去,苦着脸央求:“阿爸,你不要这么添乱好不好啊,真由着她们放开了作对为敌的,那以后家门不都要成战场了?就算不为茉莉,也总要为叔母考虑一下呀,真闹成那样叔母能好受吗?亲侄女被人骂惨,她的脸面又该往哪搁?”
凯瑟王拒不接受:“你想的倒是多,养出这种侄女,她才是要负最大责任的知不知道?丢脸那都纯粹是自找的!”
不让女儿再开口,他诚心指教:“我的傻丫头,你可千万别小看这种事,别以为那是个没脑子的,就真当她不值一提。我告诉你,这女人的嫉妒心正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东西,一旦因妒成狂,那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所以你不要以为阿爸这是在斗气,你要知道,很多事它就是如此,你越是不吭声,越是容让,她在那个家里才能住得越踏实,越能肆无忌惮得寸进尺,所以要对付这种人,你就不能让她住踏实,她自己赖着不走,那就要想方设法让她呆不下去,要逼她走!否则留在身边那就是一颗雷,随时随地都能给你搅出事来。”
没受过现代洗礼的丫头认真没听懂:“雷是什么?”
老爸没好气的解释:“就是能炸的东西,威力大!总之是有致命危险的玩意。”
美莎恍然:“哦,是妈妈见过的?”
“别打岔,和你说正经的呢。”
凯瑟王重重一哼,认真要她记住:“就说这次的事情,你个没经验的傻丫头给我记住喽,凡是这种拿诋毁别人名誉做文章的,尤其是构陷男女/奸/情,还有,现在你们是没孩子呢,而等有了孩子,再去构陷孩子的血统,这些统统都是最卑劣下作的手段,凡是能肆无忌惮干出来的人,那都绝对不是好东西,心思阴暗、心黑手狠是肯定跑不了的。所以对付这种人,那就绝对不能客气,不容有半点姑息手软。听我的,这个茉莉绝对不能再留,必须立刻把她远远的嫁出去,嫁得越远越好,永远都不要再回哈尔帕。”
美莎一再保证:“我知道啦,雅莱留下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呀,我们自己会处理好的,阿爸你就别再插手了好不好?”
凯瑟王投来级不信任的小眼神:“自己处理?这是多久了,你们处理好了么?”
美莎磨叽申辩:“不是正在解决吗?阿爸,这事你真的不好插手,尤其是茉莉的婚事,那只能是由她自己或者叔母来决定,否则的话,嫁得不好不如意,叔母都肯定会怨到我头上,我只是不想把现在这些麻烦,再演化成婆媳矛盾而已,到时候再让雅莱夹在中间难做人,最后的结果是谁都过不痛快,那又何苦来呢?就不值当了对不对?”
不忿老爸越听越磨牙,狠戳脑门一下又一下,恨不得戳晕了算:“我就说你女心外向,都这样了还替那臭小子考虑呐?要是真闹成那般,哼,那也只能说是他那个妈不明事理,大不了一块处理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美莎:“……”
真心想说:亲爱的爹呀,您能冷静、客观、务实一点吗?这是在解决家庭纠纷,还是在一家子结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