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鞋踏在素色碎砖铺就的走廊上,发出了铿锵而又沉稳的声响。90年代新建至今都没怎么改换门庭的江城警察局,恐怕是这座城市唯一能“反腐倡廉”的“有效证据”了。
谢震边走边在想着今晚魏纪翔逃逸的事件:
几个小时以前,经监科的老郭——就是那位曾经与谢震接洽过的中年人,兴致勃勃地给他打来电话,说“军佬”的事情终于小有进展,有人报警称其麾下一个名叫彩虹的gay吧内有摇头丸兜售,无论是真是假,都总算是撬开了一个突破口,于是就问谢震是否也要跟进。
谢震听罢之后,不喜反惊。原因是赵中兴与“军佬”都是诡谲至极的老人精,明知道现在上头有人在查,为何还会在春节前从天而降这样一个“大惊喜”?
事出反常必有妖。
所以现在要做的不是去彩虹gay吧围观,反道是应该细想一想彩虹gay吧被投诉,谁是最大的得利者?
赵中兴与“军佬”的内斗?
又或者他们其中之一故布迷阵,舍小保大,将警察的视线引到错误的方向?
然而这两人都没有真正的把柄落在警察手中,就算是分赃不均诱发了争端要内斗,也没必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大动干戈吧?
那么……唯一最可能的情况,就该是声东击西、围魏救赵。
谢震将所有有可能的线索都在脑中飞速地过了一遍,最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魏纪翔。那个可以称之为赵中兴与“军佬”之间不算联系的联系。虽然他是查出魏纪翔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但是赵中兴与“军佬”并不知晓他的调查力度,莫非是说……这两个人人渣当真有什么要命的秘密落在了魏纪翔手中?所以瞅准了春节人困马乏的契机,终于是要下黑手?谢震心中警铃大作,几乎立刻就派周翊过去,无论如何也要保住魏纪翔的人身安全。
却没有想到,魏纪翔,跑了。
谢震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无比震惊,幸好他侦察兵出身反应极快,立刻让人封锁了江城的各个大巴出口,并且让小王去查了近两日实名制的高铁动车、机票的票务信息。最后让周翊派人守在了换成机场专线的地铁站内。
到底是堵住了魏纪翔。
谢震的鹰目微眯,魏纪翔唯一的儿子刚刚离世,所以这个五十多年来都胆小如鼠的男人铤而走险的唯一原因,就应该是去晋城看儿子最后一眼。但是对方当真走了机场这条线,又让谢震觉得——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如果是他,应该会选择先潜伏在江城随便哪个犄角旮旯里面,等风头过去之后,再乘坐非实名制的大客抵达周边省市,最后挤在春运回晋城的人流中销声匿迹。这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招数,魏纪翔既然想要成功逃跑,就应该布置的更加周密。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
是什么让魏纪翔这么着急?
或许不近人情,但从理智上思考,是他儿子早都死透一个来月,也就不在乎早几天、晚几天了吧?
还是说,他真的搅进赵中兴与“军佬”的江城漩涡之中,再不抽身离开恐有杀身之祸?
谢震是因为魏纪翔刚死了儿子,才从人情上判断魏纪翔会走机场的这条线。可当真抓到了人,细一想才觉得其中漏洞百出。他摸出了口袋中的一根南京95,咬在了唇间。江城的水……还真是深得越来越有意思了,他不经想起了周翊几分钟之前的汇报:
“头儿,你神了,我们果真在去换乘机场的地铁线上堵到了魏纪翔。”周翊的声音因为信号,显得有些模糊。“小张眼尖瞅到的,一个箭步就窜上去了。但是他挣扎的十分厉害,一看到有人要抓他,掉头就跑。按理来说这应该算是个受害,碰见‘军佬’跑也就算了,我们都喊了‘警察’,您说他心里没鬼、跑什么?”
“人是不是平安无事的抓住了?”
“抓是抓住了,”周翊的声音放松了下来,“但最后出了点小岔头,他越过地下井想要往别的地铁路线上面跑。小张腿脚快一直跟在后面撵,我们一直以为他是想要搭乘别的地铁线路,却没有想到,他在被捉住之前拼命将一部手机扔进了地铁的轨道里面。”
“什么?”谢震很惊讶。
“对,是手机,我本来紧跟着就想下去捡,但是地铁的信号灯亮了,没来得及……”
“也就是说,魏纪翔的人抓到了,但是手机已经被地铁给碾碎了。”
“是,抱歉,谢总。”
“没关系,先收队。”
周翊压着魏纪翔先一步从地铁站往警察局这边过来,而谢震则是从酒店打的前来。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停止思索:最初他怀疑是“军佬”或者赵中兴要灭口,才派周翊去保护魏纪翔。甚至到现在都存了“军佬”他们今晚故布迷阵的念头。
可……当真抓到了魏纪翔,他才觉得思路是不是有问题——
首先“军佬”不是善男信女,犯不着这样大动干戈,他要是想守住秘密大可以直接杀人灭口。其次就算是赵中兴与“军佬”真的要让魏纪翔逃跑,依照他们的手段,压根就不会留下让魏纪翔被他们抓住的契机。
也就是说,魏纪翔这次逃跑的行动,是自发性的。
并且一定有人暗中相助。
那这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否则魏纪翔是有天眼?彩虹gay吧一出事,他就拎着行李出了门?并且在快要被抓住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销毁掉手机。魏纪翔的手机卡一直在他们的监控之下,而三天前却停止了通讯,那么最后可能就是他已经拥有了一张新的非实名制si卡,并且很有可能……就是这次帮他逃跑的人给他的。并且这个人,三天前和魏纪翔接触过。
可是……谁又会如此大动干戈,不惜冒着报假警的危险,都要让魏纪翔逃掉?
魏纪翔在江城并没有熟人,更谈不上朋友,又是谁能够让他这样信任?即使他自己逃不掉,都一定要掩盖通讯记录彻底回护?
是谁?
谢震的脚步,停在江城警察局第一审讯室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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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监科的老郭迎了谢震,寒暄客套按下不提。
谢震一掸眼扫过了审讯室内被分成了好几间的小审讯室,开门见山:“现在情况如何了?”
老郭叹了口气:“不太好。报警通话时间太短了,信息科的同志到最后都没有找到报警的民众到底是谁。而且……”他把谢震拉到了一边,“刚才鉴定科的人送来了化验结果,在彩虹gay吧两个马仔西装口袋里发现的彩色药片,就是普通的儿童维生素。”
“报假警?”谢震蹙眉。
“可不是么。”
谢震沉吟了一下:“那个叫豹子的人怎么说?”
“说来也怪,他被抓进来的时候神色抑郁像是藏了什么心事。但我们问询摇头丸的时候,他似突然就来了精神,开始满嘴跑火车、什么都往外出溜。”
也就是说,豹子压根不担心什么摇头丸。
事情一下子就陷入了僵局——谁报的警不知道,彩虹gay吧怎么闹起来的也不知道,加上摇头丸都是假的,这一场大闹剧难道真就是他之前所推测的:单纯为了让魏纪翔逃出升天?
不合理。
也太让人不甘心。
好不容易找到了靠近“军佬”的一个切入点。
“所以也就是说,48小时内如果问不出什么……”
没成想说道这里老郭的神色倒是轻松了些:“不,谢sir,出了捞到了魏纪翔,今晚上还有另外一个小惊喜。”
“哦?”
“虽然我们没有直接逮到彩虹gay吧贩毒的证据,但是却发现有人在豹子的办公室里面嗑药。”
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是这样的感觉吧?谢震挑高了眉头。“怎么讲?”
“我们搜上去的时候,发现豹子的办公室里面倒了个人,虽然豹子满口胡言诡辩说晕过去了,但是我一看那个孩子瞳孔就放大的不正常,带回来一化验,他确实是磕了药的,急性吞服了微量的可待因和麻黄碱,应该是某种摇头水……”
谢震顿时从嗓中溢出笑声:“好。”
只要和这些东西扯上关系,豹子十五天的拘留是跑不了了。这样他们就有了契机去接近“军佬”。
“是谁这么贴心,在这么个节骨眼上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老郭递过去一根烟,跟也着笑出来:“据说是豹子的一个小新欢,长得还挺好看的,也不知道怎么和豹子闹起了别扭,磕了药又被打了几下。”
“哦?那您倒是应该带我去看看。”
“谢sir有兴趣,恭敬不如从命。”老郭打了个趣儿,“这边请……”
然而,谢震的笑容,却在推开了特别审讯室的房门的瞬间,僵在了脸上。
因为审讯室的铁床上,是个手腕被铐在床头,蜷成了一团,黑色的额发垂落下来半挡住苍白容颜的青年。更是前两天才被他揽在怀中疼爱了一番,确认了心意的狐狸精。
“就是他了,豹子的小姘头。”
一种说不上来是怎样的怒火,瞬间弥漫上了谢震的心头:愕然、震惊、困惑,或许还有……被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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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魏子卿低声j□j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先是一阵发花,随后青色、黄色、红色迷幻的光斑在不停地闪烁。
一个沉稳的男声,忽远忽近地传了过来:“魏纪翔是你什么人?”
魏子卿顿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神智:“不……认识……”
对方气息猛然欺进,一把摁住了魏子卿被铐在了床头上的手腕:“不认识?不认识你今晚跑到彩虹gay吧大闹一场做什么?!”
霸道又熟悉的气息似带了强压的怒火,激得魏子卿浑身一激灵,他的唇角动了动,下意识地呢喃出了一个名字:“谢震……?”
“这会儿不喊大哥了?”
魏子卿终于从无数的光斑中分辨出了谢震熟悉的容颜。他的神经有了一瞬间的紧绷,随后又放松了下来,他费力地扯了下唇角:“谢sir?”
那个中年男人口中的谢sir,原来是他……
“我倒也是很惊讶啊,韦青!你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我都没发现你居然会和这次的事件扯上关系,甚至不惜大闹gay吧,也要放走魏纪翔。”
魏子卿的心头倏然一跳,这个人到底是有多聪明,分分钟就猜到了他和父亲之间的小秘密?但他该说幸好么?幸好,父亲是落在了谢震的手里。摇头水并未消退的效果,让他的心跳十分不规律,一阵一阵地泛着恶心。
谢震见他很久都没有回话,心知这是难受,心头的怒火却实难平息——太窝囊!任谁负责一个大案要案,到头来却发现捅出纰漏不明敌我的关键人,竟然就是自己最近枕边人,都会……更何况谢震从来自视甚高,甚少允许自己出现错误。再别提,现在被关押在警局中的人,他还刚刚确认了心意……谢震只觉得一拳头塞在了棉花上,这让他抬手捏住了魏子卿的下颚,强迫对方集中精神:“如果你坚持说不认识魏纪翔,那我就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韦廷云从一开始就派来的商业间谍了。”
魏子卿心头一窒,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或许,人在迷幻的状况下,更容易暴露本性,魏子卿从来不在意别人怀疑他、误会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介意谢震。
但解释什么呢?说我不是韦廷云派来的商业间谍,你不应该调查我,应该去调查豹子,他身上有鬼。我为什么会发现?因为我跑到了豹子的办公室。为什么跑到豹子办公室,因为我要救我爸魏纪翔。对,我特别清白,因为我就是那个他死了快两个月,又重生回来的儿子。
谢震估计会立刻把他扭送精神病院吧?
魏子卿的身体难受地蜷缩了一下。
“魏纪翔,或是韦廷云。你肯定和其中一个有牵连,否则天下没有这样的巧合。”谢震加重了手上的气力,“不说,这里有的是办法。绑起拇指上大挂,在大腿里上夹108个公文夹,拿细竹条抽肋骨,往尿道里注射辣椒水。还有在避_孕_套里裹上干冰,再插……”
魏子卿用力睁开了眼睛,盯住了谢震:“如果我说,我只是、心情不好……喝了点儿酒。江城洋仔区……是几年前,我妈最后和我联络过的地方。谢大哥……会不会相信我?”
他妈妈,艾薇雅?
“她……几年前撇下我的时候,最后打来电话的地方我查过……就是、江城……唔、洋仔区。我只是心情不好……”他尽力想要将话题疏导到一个合理的路数上,避开父亲、再扯上豹子。
没想到谢震的眉头却瞬间拧紧,深邃的鹰目中沁染了连魏子卿都有些战栗的冷凝:“随身携带指南针是因为你母亲,参合进黑帮贩毒案也是为了你母亲。那还有什么是能推给艾薇雅的?嗑药磕到了豹子怀里么?”
魏子卿心头警钟大作,他猛地忆起了自己昏迷前豹子吼的那句“心肝宝贝儿”。
谢震的膝盖倏地压上了魏子卿的小腹,带着勃然而至的怒火:“韦青,你……就饥渴成了这样?”
魏子卿的呼吸倏然一窒,随后猝然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嗽中夹带着一阵阵地干呕。
tbc
作者有话要说:=v=哎,虐的作者好心疼~~~然后谢震必须是好小攻,乃们要坚信这一点!
感谢:不信神。扔了一个地雷投掷时间:2014-01-2617:12: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