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悬中天,阳光照彻朗朗乾坤。
顾云汐在金殿前面的广场中央立身,干涩的嘴唇抿动,手打凉棚举头望向碧空如洗的天穹。
她的正前方是巍峨高耸的金殿,明澈的阳光直直照射而下,为它镀上庄重清晰的轮廓,琉璃瓦如波浪起伏层出的边沿,不断闪烁出耀人眼目的光华。
耳闻万玉瑶的声声啼血哭诉,亲眼见大殿里外人影晃动,禁军进进出出,先后拖出万礼的尸身与昏厥的神王。
鲜血淌落洁白的云石阶,每一滴灼红,都引得无数人心惊。
顾云汐安静的撒目,不禁想象,那金碧辉煌宫殿、那洁白的雕龙玉阶,那象征无上荣光与至高权利的鼎极辉煌下,到底埋没了多少人的血与肉!
头顶的阳光分明是暖的,而脚下的玉砖云阶,是那么的冷!
这刻朱红殿门大开,文武群臣有序走出。
终于退朝了。
那一抹湛青的身形走在队列最前端,步伐稳健下了云阶,越出暗影的边缘,一瞬冲入白花花的日头下。
她看到他正向这边大步赶来,携着缱绻脉脉的笑容。
暖融融的阳光沉落在他的脸颊,勾画出清俊流畅的线条与眉眼如画。
一指相望,他深深的看她,下眼处两道长睫阴翳细腻朦胧。
他的幽邃的目光温柔如水,令她整个人都恨不得跌落进去。
顾云汐的心房骤然聒噪起来,扬起的巴掌大小脸微微泛着红霞,眸中光芒潋滟晃动,几分期待、几分急切的轻声询问:
“成了?”
督主唇畔的笑纹见深,猝不及防间展臂抱起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任何言语,在此时此刻都不足以表达冷青堂的激动心情。
今天的他只想任性一回,他要以实际行动作为回答,当众表示对眼前这个小人儿真切不舍的爱意。
广场上官员尚未退全,一些大臣素日固守陈规,此刻已看得瞠目结舌。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更是羞得老脸通红,纷纷以宽袖遮面,逃跑时口中念叨不停:
“哎呦,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喔!”
双脚落地后顾云汐面颊酡红,娇嗔的声音轻唤:
“督主……”
冷青堂的心情轻松大好,大手紧握小手,眼神始终凝固在她的脸上,声音是前所未闻的郑重与沉定:
“成了!丫头……我爱你。”
面色微怔,女孩整颗心仿佛漏掉了一拍,心头旖旎着满满的幸福与甜蜜。
冷青堂与她携手向前,边走边说:
“随我去西厂。”
女孩眉头皱起,疑惑起来:
“去那里干嘛?”
冷青堂唇弧勾得清冷,眸中暗光缥缈:
“圣旨已下,华南泽命我为督察,过会儿随御林军同往查封西厂,今后的大羿,再无西缉事厂的编制。”
顾云汐深深吸气,眉色凝沉。
向宫外走的一路上冷青堂解释:
“明澜入宫主动投案,交代出永宁宫与万氏父子的诸多罪行,口供与吴庸所言一致。
你我猜的不错,当年东厂巡视江安六郡白灾,在樊阳郡伏击我们的人正是万礼的部下,千岐山劫官粮乃是西厂安宏所为。
此外,明澜还受万玉瑶指使,先以迷药加害许妃,之后在储秀宫纵火。
而云瑾也非暴死,因她与万礼通奸有孕,最终被万礼毒害。”
顾云汐当即受到极大震撼,愣在原地多时,苍白的面色才有缓和。
冷青堂微微侧目看过去,将她半搂,眼中一丝怜光拂过,细声劝慰:
“事情已然过去了,万氏全族覆灭,眼下华南泽又调拨西北、西南大军分三路赶赴东兰、那递、南丹剿灭埌军。丫头,你家与先皇之仇,已算是报了多半。”
顾云汐凛眉笃定,重重点头:
“是,人做恶,终躲不过天谴恶报。想想苍天确是公正,云瑶姐心性善良却终身不得生育,上苍便将七皇子赐予了她。
如今恶人遭受业报,许妃与锦竹姑姑、还有八皇子的在天之灵终可安宁了。”
到神武门外,百人御林军整装集结,与几名番卫同在等候东厂提督发号施令。
冷青堂与顾云汐上马,率队浩浩荡荡的向西厂进发。
树倒猢狲散,西厂此时大敞遥开,太监、缇骑们另觅活路,老巢无人看守。
御林军有人一枪挑下阔绰门楣下高悬的金字匾额,接着无数双脚踏过,“西缉事厂”的四字匾额变得污浊不堪,脚印重重叠叠。
顾云汐伴随冷青堂最后跨过门槛,偶见院中有两三年轻太监抱头鼠窜,四下奔命。
值钱的东西早被西厂人瓜分一空,地上随处可见的散落的书籍、画卷,破碎的瓷片,那便是些带不走的古玩真迹,已被贪婪的人们蓄意损毁。
曾经的府衙重地,一夜之间繁华落尽,该是何等悲凉,令人心生怎样的感慨。
冷青堂下令,御林军分出五十人一队,前往西景门查抄明府,余下的人寻出西厂账目,一一核实查对。
顾云汐在西厂正厅的长条案上发现一封信笺,官封印精致的振翅飞鹤装饰图,红框上书写着冷青堂的名字。
很明显,这是明澜写给督主的。
顾云汐不清楚那个死太监还有什么事情要留信交代自家督主,好奇的拿起,那封信在掌心里沉甸甸的感觉令她一惊。
她将信笺交给冷青堂,看他从官封里取出一枚铜钥匙,还有一张字条,仅有一行字:
此局,已成死局。
男子眉梢蹙起一寸暗影,倏然间心绪莫名,他眸色淡淡注视着手中的铜钥匙,片刻呢喃:
“梅坞……”
一名御林军惶惶跑进正厅,向冷青堂抱拳:
“秉督主,一间刑房里发现了东西……”
冷青堂转目发觉侍卫的神情失常,恍是受到惊吓,面色几近灰白。
目光沉沉质问:“什么东西至你如此?”
那侍卫嘴唇不住哆嗦:
“人…人彘。”
……
暮晚,提督府。
顾云汐与督主对桌用膳,表情若有所思,许久的沉默无言。
“在想什么?”
冷青堂察觉到气氛沉闷,举眸向她望去,凤目熠熠晕开清浅流光。
顾云汐持箸拨弄碗中的饭粒,对一桌珍馐玉食漫不经心。
干脆落了碗筷,她直言道:
“督主,我只是在感叹世事无常。我们耗费多少心力去扳万氏和西厂,终使雀巢之下再无完卵。
可时间终将抚平一切,也许在五年、十年甚至更加久远的将来,没人再会记得这里曾经有过的流血、有过的厮杀。”
赞同点头之际,男子凤目之中的柔情陡然加深,细密的鸦羽长睫微微抖动,带着丝丝奇妙的韵律。
他拍着她的绵绵小手,笑靥柔软似笼着轻烟袅袅的水色,直抵入人的心底:
“丫头说得不错,故而死了人无法再活过来,活着人…更要好好的活下去。”
话锋一转,他又说:
“你该去看看他。”
见女孩五官微动,他笑得坦然大度:
“心里怎么想便怎么做,你去见他吧。他在最后关头反水,向裕妃示警又拿下屠暮雪,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你。”
PS:七夕当前,撒章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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