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雨将停下。天色沉下来时,温十香才与百里辞一道从卫府大门出来。上午随着队伍出殡,将卫夫子的遗体送到了城郊东林中安葬。一路上,雨纷纷落下,行人几近断魂。果真向那首诗写的一般。虽不是清明时节,但是意境却是如出一辙。
离开卫府,百里辞的神情有些不妥。十香早已让马夫回去,她便与百里辞一道,沐着天际的晚霞,缓慢走在宦水河边的长街上。
“为什么让马夫回去?你打算走回去吗?”百里辞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温十香恬静一笑,点了点头:“适当走走,减缓一下夫子郁闷的心情。”
百里辞微愣,想说点什么,温十香却并不给他机会。
“其实我也是不想回去太早!”她说着,慢慢走过那排柳堤,还像当初那样,轻轻跃起,却只是碰了碰枯枝。这柳树,早已没了叶子,现在是秋季,一转眼,几个月过去,卫老夫子便仙逝了。人,果然是脆弱的。
百里辞跟上她的脚步,细看温十香,再想想初次见她时的样子。当初也是在这里,他毫不留情的丢下了她,虽是如此,他还是一直尾随其后,直到温十香步上桥头,遇上前来的管家。
“夫子,你觉着我喜欢唐萧有错吗?”
前面传来温十香的轻喃,百里辞几步跟上去,与她并肩:“喜欢一个人能有什么错?”他扬唇,只笑她傻。
“是吗!”她抬目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今日便是温九香的花交酒宴,明日便是他们正式成亲的日子,若说温十香全然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好歹也是自己喜欢了几年的男子,说成亲就成亲了,以后见面还得叫一声姐夫,这样的事情,还真是让人觉得滑稽。
“对了,书院怎么处置唐萧?”她忽的想起这一点,不禁顿住了脚。
百里辞也驻足,两人相对而立。夜风吹着温十香的青发,她今日穿着十分素雅,与当初百里辞为她装扮时截然不同。虽然如此,依旧是闭月羞花的容颜,只是今日更为脱尘。
“太师与将军亲自上书院找院士,书院还能如何处置?”百里辞笑着,兀自划开折扇,轻摇两下。
温十香见他这习惯性动作,不禁一笑:“夫子,现在可是秋季,还刚刚下过雨,你怎的一点不怕冷?莫非冬天飘雪,夫子也这般执一把折扇,时不时摇晃两下不成?”
她这么一说,百里辞当即愣住,尔后笑笑:“你说的也是,这习惯真得改!”
两人迎着天际的最后一丝光线,缓缓顺着宦水河止下,直到走过那道桥,这才融进了长安城最为热闹的长街。
——
一道道身影从两人身边擦过,温十香落后些许。百里辞却是走走停停,时而回头看看她。
一路闲聊到太师府门前,正巧碰上大火起哄,拥着那对新人出门来溜达。
温十香脸上的笑颜顿时凝结,那出门而来的一干人也全都愣住。
“十香!你可回来了!”月貌欢喜的从人堆里奔出来,拉着唐笙画,跑到了温十香面前。
她的目光扫过门前的新郎还有他背上的新娘,只浅浅笑了一笑,将目光折了回来。
“你们大家都来了!”她笑着,那些人全都是玄字班的学生,大都吃过温十香的苦头,所以方才看见她才会如此拘谨。
倒是荆月貌,一面将唐笙画拉到她身边,一面喜滋滋的道:“你们两个现在可算是亲上加亲了!真是太好了!”
额——
温十香看着眼前这个搞不清状况的丫头,顿时有种无力的感觉。
“卫老夫子若是知道你去送他,不知道会不会气活过来!”一旁的唐笙画说着,不禁掩唇。
温十香呆了一呆,也是深深一笑,却还是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爆栗:“说什么呢!他应该感激涕零才对!”
百里辞笑笑,目光看向门口拥挤的一堆人,也是淡淡一笑。
“夫子好!”大家异口同声,一个个虽然好奇温十香为何与夫子一道回来,但是谁都没敢发问。毕竟,温十香还是温十香,就她刚才那一记爆栗,唐笙画的眼里已经升起一团水雾了。
“今日乃是唐萧同学的大喜之日,大家尽情玩,玩个痛快!”百里辞说着,大家赞许的应了。
他看了看当事人,看看新郎新娘,再看看一边与月貌她们说笑的温十香。不禁提步向那对新人步去,百里辞先是拱手行了一礼,尔后笑道:“今日乃是温二小姐与唐公子的大喜之日,在下祝二位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他话说完,温九香的脸色变了一变,唐萧也是一愣,尔后点了点头:“学生多谢夫子吉言!”
“走了,赶紧游街去!”
“就是啊,唐萧好福气,娶了长安第一才女为妻,咱们出去炫耀一番!”一帮学子唆使着唐萧赶紧背着温九香去游街。
百里辞这才退开一步,为他们让了道。
那一干人消失在转角处,温十香才将目光往那方看了一眼。她此刻的心情,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言语。若说是难过,却又不是那般难过。若说一点感觉没有,那心里老实堵着似的,又是怎么回事。
“宿白同学怎么不随他们一道去!”百里辞回眸,这才看见了倚在门边的宿白。
今日,他着了一身黑色锦袍,玉扣锁发,面容清冷,显然与这喜庆的有些冲突。
“不了,天色不早了,学生该回去了!”他说着,便越过百里辞,步下台阶去。
径直向温十香她们三人步去,宿白的目光扫过唐笙画与温十香,最后留在月貌身上:“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月貌。”
荆月貌听罢,苦了一张脸,却也不敢违背。只好想我温十香与唐笙画道别:“那我们先回家了!明日书院见!”
温十香点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了宿白一眼,却见那人匆忙的移开了目光。
十香微愣,勉强笑道:“你们路上小心!”
月貌点了点头,宿白却是什么也没说,冷淡转身,率先离开了。
看着他们两兄妹的身影走远,温十香忽的回头,问唐笙画:“画儿知道月貌家住哪儿吗?认识这么久,还从没去她家府上造访过。”
唐笙画也是一愣,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倒也是。”
此话传到台阶上的百里辞耳中,他的目光轻抬,看向那消失在街角的一双人影,不禁扬了扬唇。虽然,他不明白宿白来浮香书院上课到底为了什么,但是他并没打算拆穿她们的身份。因为每个人都有秘密,就连他自己,也是揣着许多的秘密。若说如今最坦然的!百里辞转眼看向不远处的温十香,只怕也只有她最为坦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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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太师府较之昨日,算是恢复了正常。
温十香出门时,府中下人正在收拾东西,将那些红绸彩灯,全都取下来。一件喜事办完,府中又清静了不少。温十香一路走出府门,若非那长廊上还挂着红绸,只怕她一定会以为昨天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浮香书院的大门依然敞开着,温十香无精打采的步进玄字班,教舍里一个个学子都抬目向她看来。
“十香,早啊!”月貌依旧精力充沛。温十香回到座位,唐笙画便递了一本书给她:“今天可是要小考,你自己也温习一下吧!”
温十香接过,翻看了两眼,便扔在了桌上。
“明年便是三年一度的科举考试了!过了今年,我们也结束学业了!”月貌回身,轻叹了一气。
温十香皱了皱眉头,惯性的回头往唐萧的位置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她这才想起,今日乃是唐萧他们大喜的日子,他自然是不会来上课的。
“画儿,你怎么也来书院了?”温十香回头,打量着气定神闲坐在那里温书的唐笙画。她不是应该在家中帮忙吗?毕竟是自己兄长大婚,怎么可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唐笙画笑了笑,回道:“我爹说了,一切以学业为重,虽然是对我哥说的,但是我记在心坎里了!”换而言之,她是不想在家帮忙,更何况今天还有小考。
上课钟声敲响,方见宿白步进教舍来。温十香瞧了他一眼,只见他十分憔悴,莫非昨晚没睡好不成?
“大家都到齐了吗?今天我们便要进行小考,大家可都准备好了!”人未到,话先到,这就是百里辞。他的步子迈上台,潇洒的回身,对在座众人一笑。
温十香单手支着脑袋趴在桌上,看着他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不觉扬了扬唇。
一道炙热的目光盯着她的侧脸,温十香回头去看时,却见那人正埋头看着桌上的宣纸。几次三番如此,温十香实在是没法忍了。
宿白心下一翻澎湃,正暗暗安抚心神,书桌却被人踢了一脚,抖了一抖。
他侧目,顺着窗外照进的阳光看去,只见温十香一脸不满的盯着他。
她扬手,一团字条扔到宿白的桌上,在他眼前滚了滚,停下了。
他怪异的看了温十香一眼,只见那人正挤眉弄眼,示意他把字条打开。
宿白照做,将字条小心展开,只见上面画了一只猪头,写了大大两个字——宿白。
见到此种情形,宿白只想扬唇,碍于温十香还盯着他,所以生生憋住了。他提笔,回了她一句——什么事?
然后将字条揉成一团,又丢回温十香桌上。
如此来来往往,引得唐笙画一望,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就在宿白与温十香来回递了不下十次之时,唐笙画终于忍不住了!
“啪——”猛的一拍桌,她站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开口。
只听台上传来百里辞温润的声音道:“宿白同学和温十香同学,你们两个去墙角做一百个下蹲,此次小考,你们两个视作无效。”他眉眼未抬,却是一字一句说得明明白白。
温十香一听,顿时站了起来,不满道:“为什么?夫子你公报私仇!”
那方,百里辞缓缓抬起头来,微微挑眉,目光从温十香身上挪到宿白身上,最后定在他手里捏着的字条上:“你们两个互传字条,有作弊嫌疑,若是温十香同学觉得本夫子罚得轻了,不妨再加一百个!”他说罢,勾了勾唇。
温十香还想反驳,却见宿白站起身,抢先一步道:“夫子明鉴,我们没有作弊!”
百里辞慵懒的打量着他们,看他们同仇敌忾的模样,他心底泛起一丝不爽。俊眉蹙起,他站起身:“再狡辩,三百个!”
温十香咬牙,宿白还想争辩,却被她一手拉着步出了教舍的门槛,乖乖去外面的墙角,做下蹲去了。
这一幕太过突然,唐笙画还没反应过来。
只听百里辞出声唤她,尔后道:“唐笙画同学站起来做什么?莫非你也要追随他们而去?”
听到这阴森森的语气,唐笙画急忙坐下了。目光不禁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温十香与宿白还真的乖乖在那里做下蹲。两百个啊!教舍里一片安静,各自心底却在唏嘘。
如此一来,直到小考结束,温十香才与宿白做完下蹲回来。
——
“死百里辞,臭百里辞!”温十香骂骂咧咧的回到座位,唐笙画递给她一张手帕。
尔后宿白也回到了座位,却满面春光,丝毫没有疲意。
“想不到十香还是女中豪杰,体力一点不输给别的男子!”他赞道,接过月貌递来的手帕。
唐笙画看了他一眼,接话:“十香自小喜武不喜文,自然比别的男子厉害许多!”
温十香抹干了汗,这才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下午的课我不上了,还得回家去看看。”到底是温九香出嫁,作为妹妹,她岂能这么小气。
唐笙画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也要去!”月貌眨着眼回过头来。
却被温十香瞪了一眼,讪讪的回过头去了。这些细微的动作,宿白全都看在眼里。他一边抹汗,一边道:“那就有劳你们替我向唐兄道喜了!”
唐笙画点头,莞尔一笑。
温十香等到上课钟声再次敲响,才与唐笙画一起溜出了书院,往太师府去了。
——
她们赶到时,吉时刚到。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响彻温府外的整条街道,路边聚满了路人,温府还特意派了家丁在路边发放糖果给那些孩子。
温十香与唐笙画便是在人群中一顿好挤,才走到了太师府的门前。
护卫一见是温十香,急忙见礼。十香领着唐笙画一路进去,直到碰上出门来的温三水和温华方,她才止了步子。
“十香,你果真还是回来送九香了!”温华方看见她,真是格外的开心。本以为十香,会因此记恨九香,正因如此,那日她去卫老夫子府上,他才允了。
“爹爹说的什么话,二姐出嫁,我这身为小妹的岂有不回来的道理。”她虽是这样说着,但是嘴角却看不见一丝笑意。
温三水瞧着她,不禁揽过她的肩膀,低声道:“你也别伤心了!其实你这个年纪动动春心也是应该的。为兄都与爹谈过了,过两日为你安排几名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公子,见个面吃个饭,若是合拍那就先订婚。”他说罢,还冲着温十香暧昧的一笑。
温十香愕然,不禁抬起手肘顶在温三水的胸口,咬牙切齿的道:“谁说我要相亲的?”
“小妹,你可真是狗咬吕洞宾!”温三水闷哼了一声,松开她的肩膀。
温十香挑眉,撇了撇嘴:“你要是好人,这世间就没好人了!”
“这话说得为兄甚是伤心啊!”温三水捂着心口,装作一副痛苦模样。看得温十香差点作呕,就连一旁的唐笙画都忍不住窃笑。
温华方白了他们兄妹一眼,淡淡道:“今日乃是九香出嫁的日子,你们两个给我正经些,莫要丢了我温府的颜面。”
“是!”温三水二人异口同声,尔后忍不住相视一笑。
尽管会吵嘴,但是温十香永远是温三水宠爱的小妹,而温华方永远是他们的慈父。便是如此一幕温馨的长街,落入了扶着媒婆出来的温九香眼里。珠帘晃动,谁也没发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妒意。直到步到温华方面前,她的面上扬起一抹笑意。
“女儿就要辞别爹爹了,往后不能再尽孝道,还望爹爹保重身体!”她说的十分动人,方才的笑意也转瞬消失了。抬头之时,一双丹凤眼里含着一层薄雾,看起来真是万分舍不得这个家。
温华方点了点头,心底一阵欣慰:“你能嫁的一个如意郎君,爹爹便很是满意了!往后到了婆家,可要悉心侍奉公婆,好生照顾夫君!”本来这些话理应由新娘娘亲来说,但是温府没有女主人,这些话便只好由温华方代劳了。
“是,女儿谨遵爹爹教训!”温九香向他一拜。
此时,管家的声音响起:“花轿来了!”
尔后便是一阵唢呐鼓声传来,热闹了整个长安。
——那白马之上稳坐的男子,着了一身大红喜炮,头戴一顶乌纱帽,胸前系着一朵大红花。面上不似往日僵硬,也扯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十香!你是不是特别羡慕?”温三水再次靠近她,低声在她耳边道。
温十香虽是皱了皱眉头,但是瞧着那八抬大轿还有那一对浩荡的人马,还有白马红衣,心底倒是涌起了一丝羡慕。
他不回话,温三水却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放心吧!今年你就结业了,爹爹可是给你安排了长安城里最好的公子。已经打算好,两日后你归宿假让你去见个面。”
温十香翻了个白眼:“大哥,你已经说过了,我也已经说了我不去。”
“怎么能不去?你要是不去,爹爹可是会生气的。”温三水蹙眉:“你在书院暗动春心,爹爹也只是叫你抄了三百女戒;现在爹给你安排亲事,你要是不去,就还得抄三百女戒。”
唐笙画在一旁听着,不禁一喜:“十香,我觉着你去看看也没什么,你就去吧!”
温十香白了两人一眼,目光正视前方。只见花轿已经到了府门前,白马上的男子翻身下来,翩然落地,最后媒婆将温九香的鸳鸯盖头放了下来,由唐萧背着上了花轿。
一瞬之间,路人们拍手叫好,贺喜声一波高过一波。温十香的目光闪了闪,一直目视着轿帘放下,那男子翻身上马,最后道别离去,方才收回了目光。
——
傍晚时分,温十香与唐笙画又回到了书院。
接着在书院度过两日,这两日唐萧一直缺席,用月貌的话来说就是新婚之初,自然要与妻子好好待一段日子。
最后一节课结束,温十香便收拾着东西随着涌动的人群出了浮香书院。
怎知,书院前停着一辆极为眼熟的马车。温十香才刚刚步出书院大门,便有家丁上来接过她手里的书袋,毕恭毕敬的道:“温小姐,小的等候多时了!请上车,我家公子已经在望君楼等候多时了。”
听他这么说,应该不是温府的人,但是这马车、、、、分明就是太师府的!
“你家公子谁啊?”温十香挑眉。
只听那人回道:“我家公子乃是长安城太守之子,姓李单名一个浩字。”
“李浩?”温十香抽了抽嘴角,从他手里拿过书袋:“不认识,本小姐还忙着回府,别挡道!”她说着,挥手将那人赶开。
谁知刚迈出两步,便听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温小姐,温公子要小的带一句话。若是您不去见我家公子,今日回去便有三百女戒等着!”那人说的不卑不亢,但是温十香听得那是十分不爽。
她回身,书袋往肩上一甩,半眯着眼,冷冷的道:“你这是在威胁本小姐?”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听主子吩咐办事,还请温小姐不要为难小的。”
温十香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提步便上了马车。
既然温三水非要她去见一面,那就见一面好了,但是后果如何,她可不敢保证!
——
天色完全沉下去,温十香才回到了太师府。
她哼着小曲,一蹦一跳的穿过回廊。步到房门前,推门进去,只见简叶与温三水正坐在桌边下棋。
“我回来了!”她笑,将书袋扔在书案上,便开始解外衫。
简叶抬目看了她一眼,扬唇一笑:“小姐,今日那位李公子如何?”
温十香步到画屏后去,一边解着衣服,一边道:“还能如何?差点笑掉我的大牙!”
听到她这么一说,刚要落子的温三水便顿住了。他抬起俊脸,头也不回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说来听听。”
画屏后一阵悉索声,不一会儿,温十香便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衫步了出来。
“望君楼里不是养了一只狼狗吗?我只是在李浩腰带上挂了一根骨头,那畜生就追着他跑了大半个长安。差点笑死我!”温十香说着,又想起白日里,那狼狗追了一名青衣华服男子奔跑在大街上的样子。她不禁笑弯了眉眼,心底不禁佩服自己的小聪明。
温三水和简叶却听得眉眼一跳,这么说来,这次相亲不仅黄了,现如今那位李浩李公子,还不知道是否平安活着喏!
“十香,你岂能如此顽劣!”温三水放下棋子,回头斥责了一句。
温十香一边折好衣服,一边回道:“这人是你让我去见的,我见了!但我又没说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温三水见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不由得更为来气:“你、、你这丫头真是!”真是不可教也!
“好啦!这么晚了,大哥你赶紧回屋睡觉去吧!”温十香放好衣服,抬头对温三水明媚一笑,然后开门,推他出去,再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十香,你给我开门!”温三水在外面拍着房门,温十香却恍若未闻一般,只打着哈欠往床边走去。
开什么玩笑,给他开门,她今晚还要不要睡了。
“小姐——”桌旁的简叶唤了她一声。
温十香这才记起,屋里还有一个人。于是乎,温十香的房门再次打开,简叶被推了出去,房门“嘭”地又关上了。动作依旧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弄得门外主仆两人哭笑不得。
就在温十香迈上床榻之际,门外又传来温三水的声音:“好吧!今晚你便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还有一个张公子等着你去见呢!”尔后便是两道离去的脚步声。
耳边总算是安静了,温十香在床边坐下,想起温三水最后那句话,顿时一阵头大!
现在可是八月了,又不是阳春三月,大哥和爹莫非是脑子烧坏了!怎么想到安排她去相亲的!
今日一个李公子,明日一个张公子,她温十香又不是当真嫁不出去了。再说,这天下间压得住她的男子,只怕鲜有。就拿今日那个李公子来说,虽说长得还算儒雅,浑身上下散着一股子书香味。怎知竟是个登徒子,就在温十香转身出恭去的一小会儿,便调戏起酒楼里一个小姑娘。这样的极品,温十香实在是无福消受。
表面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私底下却是个好色之徒,这样的人嫁过去她就是找虐。
“什么张公子李公子,见就见!”她扬唇,反正见一个收拾一个,就当是为民除害好了!
这样想着,十香拉过锦被,倒头睡下。一合眼,脑海中却浮现出一道纤长的身影。那人穿着一身白衣,手持一把折扇,谈笑之间,温文尔雅。就连那些他说过的话,也一一浮现出来。
温十香睁眼,猛的坐起身来。
好奇怪,为什么会想到百里辞?莫非自己今天喝的那杯酒有毒?中毒了不成?
她想着,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睡觉!”自己下了一道命令,她再次倒下了。
夜,寂静无声;梦,华而不实。
+++++++++++++++早晨出门的时候,天有些微凉,温十香披了一件风衣,方才坐上府里的马车,赶去秋水阁。今日听说见面地点定在秋水阁,温十香十分兴奋。秋水阁乃是立在宦水河上的一处楼台,那里的鱼菜可说是全长安最美味的菜肴。
就是为了这美味的菜肴,温十香连早饭都没吃。
马车行到宦水河边的长街时,十香挑起车帘向外看了看。秋水映天色,几分凄迷,几分凉薄,这就是宦水河的秋季。这是洪水泛滥的季节,宦水河的水也涨了不少,远眺一眼,只见那座秋水阁的台柱,已经被淹了大半。
“停车!”温十香掀开车帷,对马夫道。
“吁!”马夫勒住缰绳,回头看了她一眼:“小姐,还没到呢!”
温十香当然知道没到,不过也不远了:“就到这里吧!我自己过去。”她想走过去,反正路也不长,这清晨的景色十分美妙,就连空气也十分清晰。
温十香说着便要下车,马夫却在一旁为难道:“小姐,少爷吩咐小的,得看见您步进秋水阁才行!”
刚下车,温十香抖了抖风衣,回头看了那马夫一眼:“可以!”
尔后——这临河的长街上便出现了下面一幕。
一名里着淡粉裙衫,外披雪白风衣的少女,缓步在前。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不急不缓,慢慢的向秋水阁行去。
温三水的人果然是十分忠心的,那位马夫倒还真是看着温十香进了秋水阁方才驾着马车离开的。
——
步进秋水阁,一股辣而不腥的鱼香味便传进了温十香的鼻间。她深深吸了两口,咽了咽口水,这里的鱼果真是长安第一,光是闻闻就很满足了!
阁楼上坐着一名俊俏公子,自从温十香迈步进来,他便瞧见了她。她的样子与年少时大相径庭,八年时光,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少年招手,一旁的管家便步下楼去,走到了温十香面前。
“温小姐可算是来了!您楼上请!”管家毕恭毕敬的笑道。
温十香扫了他一眼,目光往上看了看,只见那位凭栏而望的少年,正笑着向她点头,算是见礼。
“恩,有劳了!”温十香说着,便随管家迈上楼梯。她倒要看看这位尚书大人的公子张钰,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少爷,温小姐来了!”管家禀报了一声,便退下了。
余下温十香与那位张钰公子互相打量。
“你就是张钰?”感觉有点眼熟!温十香大方的落座,目光这才从他身上撤了回来。
张钰含笑,起身为她斟了一杯茶:“在下张钰,见过温小姐,小姐请用茶!”
温十香这才又抬目瞧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那方,男子执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抖,目光抬起,眼底升起一丝惊喜:“小姐还记得在下?”
额,莫非真的见过?温十香茫然,不禁蹙起了秀眉。若是真的见过,为什么她又认不出来?
“看来小姐还是淡忘了!”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张钰的目光不禁黯淡了些许。他坐下身,方才扬唇缓慢的道:“在下十岁那年有幸见过小姐一次,正是在温太师寿辰之日。”
诶?温十香瞪大眸子,再三打量那人:“你是?”她记得,那一年那一日,长安城里许多大臣都带着自己的小姐或是公子,前来参加宴席,害得温三水计划的人数超标,只得在温十香的院子里又摆了四五桌宴席。其中那些人,有的现在是十香的同窗,而有的,应该像温三水一般大了!
这个张钰!她倒是还有点印象。就是具体情况,记得不太清楚了!
“小姐可还记得当日有人跳湖?”张钰提醒道,温十香这才恍然!
“你就是那天那个下湖捉金鱼的小子?”她讶异的指着对面的男子,看看今日的张钰,再想想往日那个跳湖的傻子,实在是难以接轨!
其实说起那日他跳水,温十香也有责任。
“那日,小姐说过,若是在下能下湖抓到十条金鱼,以后长大便嫁给在下。”他说着,目光无比温柔,似乎昨日重现。
温十香听了,却是尴尬的一笑,执起桌上的茶水,掩饰似的品了一口。
“如今一晃眼,便是八年,小姐越发美貌,还如往日一般讨人喜欢!”他赞道,温十香却差点被茶水呛到。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她讨喜,这人一定是不知道她在长安城的名声,否则怎么会这么夸奖她!
“张公子过奖了!”她只能尴尬的一笑。
却见那人突地凑近了些许:“如今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在下有缘与温小姐重逢,实乃天意,不知温小姐对在下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温十香被他逼得往后缩了缩,看着眼前这个兴奋又激动的男子,她实在不知如何回话。不过话说回来,那年他跳进湖里捉鱼,不是也没捉到吗?最后还是温三水把他捞上来的,用他的话说,就是不能让人死在湖里,以免污染一湖好水。
“张公子!你挺好的!”她勾了勾唇。恰巧秋水阁的小二将刚起锅的水煮鱼端了上来,温十香的目光一下便被吸引了。
张钰听她这敷衍的一句话,心底却是十分高兴。
“小姐请用!”他说着,替她不好碗筷。
温十香点头笑了笑,一双美目已经完全被桌上的菜肴吸引了,也不管旁边还有个人,执起玉箸便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
“好香!”这入口滑嫩的肉感,还有这地道的辣味,真是太对温十香的胃口了。
“温小姐喜欢那就多吃点!”张钰在一旁瞧着她,唇边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却一直没有动手的意思。
温十香只打量他一眼,吃了一会儿便顿住了。就她一个人在吃,这鱼该不会下药了吧!
想到这里,温十香便停了下来,面上的喜色也逐渐消退了!
“温小姐这是怎么了?”张钰不解的看着她:“没有胃口了?”方才看她吃得那么起劲,他十分高兴,但是现在,为什么突然就放下碗筷?他的目光在温十香身上游移一番,最后落在她的胸前。
这两道目光太过炙热,热得温十香脸蛋一红。却见那人站起身来,向温十香道:“小姐随在下到厢房来!”他说罢,便在前面带路。
温十香却愣在那里,心下一阵慌忙。到厢房?到厢房去做什么?
“温小姐,来吧!”那人回头冲她温和一笑。
温十香咽了咽口水,缓慢站起身。厢房而已,去就去,反正他要是敢动手,就别怪她不客气。
推开一间厢房的门,张钰站在门前等着温十香过去方才提步迎她进去。
“嘎吱——”房门合上,温十香条件反射的回头看向他,问了一句:“你想干什么?”
张钰一脸茫然,尔后将目光看向温十香的胸口,扬唇笑着向她走去。
看他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十香不禁往后退了两步。这厮果真是没安好心,怪她自己傻还真的跟进来,要是这厮会武功的话,可就惨了!
“你站住!”温十香退到一旁的菱窗前。
张钰被她这么一喝,顿时站住脚。温十香四下看了看,瞅到一扇窗,应该是同往隔壁房间的。
“温、、、”未等那人说话,温十香便以矫健的伸手,推开了那扇同往隔壁房的窗户,灵巧的钻了过去。
——
恰巧,隔壁屋的男子正在吃鱼。身后一道劲风袭来,他起身端着桌上的鱼菜,灵巧的一避,便躲开了突然窜过来的温十香。
温十香?男子定睛一看,果真是温十香!
“温小姐!”后方传来一道男子的唤声。
温十香瞅着那人身后的窗户,只见张钰一脸焦急的看着她,看样子是想爬过来。十香上前一步,嘭地关上窗户,然后上锁,接着后退一大步,脚下被搁了一下,不禁后仰猛的撞上一堵肉墙。
“你——”一道男音在她耳边响起,却没有后文。
一股冷风灌进温十香的脖颈,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扇临江的窗户此刻大开着。
“温十香!”一道凄惨的喊声从窗外传来,十香似是想起了什么。方才翻到这屋里来,好像还有一个人来着!她猛的回神,立马上前一步,跨到床边往下看去,只见宦水河中溅起一道高高的水花,很明显,有人落水了!
一想到寒冷的秋水,温十香便打了个寒颤。便是在这是,房门被人推开了,张钰步了进来:“温小姐,你的衣服上落了红油,在下是想帮你擦一下,你跑什么?”那人气喘熏熏的看向温十香。
倒是温十香愣了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果然有一片脏了。这么说,方才是她误会了,那刚才掉下去的那个人是谁来着?总觉着十分眼熟啊!
想了半晌,她忽的灵光一闪,一拍掌心:“对了,是夫子!”
——夕阳照进屋里,恰巧落在床畔那男子身上。
“阿嚏——”男子俊容一皱,响亮的一声过后,房门便被人推开了。
那个一身粉衣的女子步了进来,手里端着汤药,看见床上那人时,小声道了一句:“夫子,来喝药吧!”
那床上的男子正是百里辞,他今日难得有空去秋水阁吃鱼,谁知还能遇见温十香。遇到温十香一定好似没有好事的,这不,他明明已经躲开了,却还是被那丫头生生从窗户顶了下去。
“夫子,您还在生气?”温十香讪讪的一笑,慢慢走近,将药碗递到他面前。
百里辞扫了她一眼,接过汤药,什么话也不说。
“赶紧喝药吧!生病了可不好!”
温十香这一句话,半夜的时候便奏效了。
今夜,十香并未回温府,毕竟是她将百里辞弄到宦水河里去的,若是他生了病,她的责任可就大了。所以边让流清在这屋里置了一张竹榻,铺上被子床单,便将就着过一晚。
怎么,半夜时,屋外下起了雨,床上那人也开始不安分的来回翻身。
温十香实在被吵得睡不着觉,便起身点燃了烛台。屋里顿时亮了起来,她披上衣服,往床边走去。
“夫子?”她唤了一声,那人未答。
温十香走近,在床边坐下,将百里辞的头转了过来。只见他满脸发红,额头也还是发烫,温十香当即就急了。
“流清!”她推门出去,到隔壁屋敲响了流清的房门。
不一会儿,那少年便穿好衣服步了出来:“温姑娘,您怎么了?”
“百里、百里辞他好烫!”她说着,脸上一片焦急之色。流清听罢,急忙往百里辞屋里奔去。
那人身上果然很烫,怕是感染风寒了!
“温姑娘先照顾着掌柜,在下去城里请个大夫过来!”流清说着,便在房中拿了一把油纸伞,出门去了。
温十香急忙去打了凉水,又拿了两条毛巾,替百里辞降温。
清凉的毛巾搭上那人的额头,他的面容便安静了一些。温十香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见他又开始蹙眉,便急忙换一条毛巾。
屋外的雨逐渐下大,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击着温十香的心脏,仿佛千万只蚂蚁啃咬着似的。
“绫罗——”床上的男子动了动嘴唇,喃喃。
温十香拧毛巾的手,顿在了半空,良久才回神。她的目光落到床上的百里辞身上,他的面容十分安详,俊挺的鼻梁,浓密的眉梢,还有那两片薄唇,使得那张俊脸完美无瑕。
绫罗是谁?温十香自然不知道。其实关于百里辞的事,她到底知道多少呢?
微凉的手指,不知不觉已落到了男子的眉心。
她的目光较之平日不知柔和了多少,就连温十香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加快的心率是怎么一回事。她又想起,那个躺在花树下的男子,这一次不是唐萧,而是百里辞!
“我一定是生病了!”她勾唇,指尖从那人眉间滑到他的唇畔。
抚上那两片炙热的唇,她的心跳越加的快,若非是闭着嘴,只怕是要跳出来了。这是什么感觉?喜欢他吗?
温十香被自己这一想法吓到,心下一颤,便要将手收回。怎知那人猛的抓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便将温十香整个人拉到了身上。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十香的瞳孔不禁瞪得老大。百里辞的呼吸十分炙热,此刻全都扑洒在她脸上,惹得她双颊顿时发红。
咚、咚、咚——心跳快的不行,温十香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紧张。他们靠得如此之近,近得呼吸交融,而且还是以女上男下的暧昧姿势,若是现在有人进门来,定然会误会的。
“夫子!”她轻声唤他。
那人似是感受到她身体传出的凉意,不禁收紧了手,贴近了些。
温十香却不停的将脖子往后仰,那张贴上来的俊脸实在太具诱惑力,她可不想做出什么有伤风俗的事情来。
“夫子,你再不放手,我可就不客气了!”她警告了一声。
只见那人脸上浮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动了动唇:“绫罗——”
又是绫罗!温十香的眸光沉了下去,心间划过一丝落寞。
窗外的雨声太大,淹没了百里辞的话,她只看着他的唇畔,目光闪了一闪。心底的那抹紧张逐渐平静下去,她就像是一只偷腥的小猫,美目滑过他的俊脸,却又逐渐靠近他的唇畔。如果说,这异常的心跳便是所谓的喜欢,那她应该是喜欢上百里辞了。
微凉的薄唇覆上那人炙热的唇瓣,温十香合上了眼帘。
那个轻摇折扇的男子,又出现在她脑海之中,他在花树下,也在讲台上,还有蹴鞠场上射箭的英姿,还有那晚背着她逃出陷阱的百里辞!还有那个将她一顿好骂的百里辞!
十香同学!
十香——
温姑娘!
最后闪过的却是那夜在三春楼外的小巷子里,那人光着上半身的模样。
蜻蜓点水,一切止乎于礼。
温十香挪开了唇瓣,慢慢睁开了双眼,却见那人的眼帘启开了一半。
醒了?她的俏脸一红,心底一阵发慌,那人还紧紧揽着她腰际,半开的眼帘下,一道迷离的目光直直盯着温十香。
半晌,那人喃喃:“绫罗、”
温十香脸色一变,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猛的站起身,一记手刀劈在某男人脖颈处,尔后满意的拍拍手,看着那人昏睡过去。
——
天明时分,流清才带着大夫回来。
他回来时,屋里一片寂静。床上的百里辞睡得十分安详,只床下地板上,温十香蜷缩成一团也睡得十分香甜。
“大夫,您请!”流清礼貌的请大夫进屋,他则轻手轻脚的将地上的温十香打横抱起,抱回了竹塌上,替她盖好被子。
那位年迈的大夫,替百里辞诊完脉只道了一句:“温度已经正常了,没什么大碍,再吃些药休息几日便可!”他说罢,起身步到桌边开了一张药方。
“谢谢大夫!”流清拿了一些银两给他,然后将大夫送出门去,方才折回房中。
目光看了看床上的百里辞,又看了看竹塌上的温十香。
只听那竹榻上的姑娘,呢喃了一句:“百里辞,你个禽兽!”
他的额前划下两道黑线,尔后又扬了扬唇。其实掌柜的说得对,这位温姑娘虽然性子是刁蛮了一些,但是心地却比谁都善良!也许正因如此,掌柜的待她才会这般好,谈起她时,唇角也总是挂着浅笑。
流清扬唇,出了房门,去厨房煮些菜粥,等晚点再叫他们起床好了!
——
这一觉,温十香睡到了午后。
她醒来时,首先看了看对面床上那人。哪知一转眼,哪还有人,那床上的被子叠的整齐,看样子百里辞已经醒了。
“你醒了!”一道温润的男声传进她的耳里。
温十香侧目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男子端着两碗菜粥进来。他步到桌前,落了座方才转头向温十香看来:“既然醒了,就过来喝点粥吧!”本是打算回来叫醒她的,谁知她倒是自己醒了。
温十香木讷的坐在竹塌上,目光盯着桌前的百里辞,忽的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双颊一阵发红。
“你怎么了?莫非昨夜受了凉?”百里辞蹙眉,看见她微红的双颊,不禁担忧的道。方才流清说昨夜温十香守了他一整晚,又睡在地上,莫不是受凉了吧!
十香急忙摇头:“没有的事,我只是、、、太热了!这被子太厚了!”她尴尬的一笑,扯着嘴角下榻而来。
“是吗?”百里辞怀疑的打量她几眼,见她并无大碍,便低头仔细喝粥:“不知为什么,我这脖子好疼!”他一面蹙眉,一面抬手揉了揉脖颈。
温十香拿粥的手不禁一抖,强硬的扯起嘴角:“呵呵,你一定是撞邪了!”
“是吗?”百里辞又是怀疑的看了她一眼,尔后接着喝粥。
不论如何,昨晚真的多亏了温十香,否则他这病指不定发展到什么恶劣的地步。
——傍晚,流清将温十香送回了温府。
一回到府中,温三水便过来问她关于昨日面见张钰的事情。十香实在是恼了,最后用书架上的书硬是把温三水砸了出去。并且表明了态度,从今外后她都不会去相亲了,谁要是再胡乱安排,她就离家出走!
这一招,不仅震住了温三水,就连温华方也收敛了。
次日天明,温十香一如往日收拾着去书院上课。
简叶端着早膳进来,替温三水传话道:“小姐,公子说您其实是老爷捡回来的!”
温十香翻了个白眼,从小到大,温三水都是这样,每次被温十香彻底欺负后就会叫简叶传上这么一句话。真不知道有什么意思,她可是为此与温华方滴血认亲过的,还拿这种哄小孩子的把戏来哄她!
“你去回话,两个字——幼稚!”她懒懒的步到桌前,随手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口。
简叶掩唇一笑,点头退下了。
用过早膳,温十香便出了府门,往书院行去。
刚进书院的大门,便见一处聚集了许多学子。
“十香!”月貌的声音传来,温十香寻声看去。只见月貌和宿白还有唐笙画也挤在那人堆里!
她举步过去,方才拥挤的人群一下就稀疏了。一个个看见温十香,全都友好的让道,这倒是让她一路步到了那一纸公告前。
“怎么回事?这么多人在这里做什么?”她挑眉,目光抬起,扫了一眼公告。
耳边传来唐笙画的声音:“这是院内选举,选举三人参加三年一度的书院排名赛!十香,你有兴趣吗?”
温十香愕然,一晃眼,她已经在浮香书院三年了。今年年底大家都要离开书院了,说起来心里还真有些空落落的。
“对呀十香,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也去试试!”月貌在一旁煽火,温十香蹙了蹙眉,看了他们一眼:“我考虑下!”这种事的确应该考虑下,指不定她想去,院士也不会让她去。
书院排名赛,这可关系到书院将来的前程。温十香之所以会在浮香书院求学,不过是因为这所书院曾经连任两届长安第一,温华方看上的是书院的名气,还有夫子们的才学。所以,这书院排名赛,可谓书院一大要事。长安城里几十所书院,要拔得头魁可是难上加难。
温十香一边想着,一边迈步往教舍去了。她一走,那些学子又涌了上来,顿时公告前又乱成一团。宿白蹙了蹙俊眉,也走开了。
关于书院排名赛的事,百里辞来上课时也当面向大家提了一遍。
“此次现在院内选出三名德才兼备,文武双全的学子,下个月参加长安城内的书院排名赛。每位学子都有机会,大家可以踊跃参加,当然,本夫子会择其优者前去。”百里辞一番话刚落,唐萧便站了起来。
“夫子,请允许学生参加!”他说的十分诚恳,却引得众人一望。
其实唐萧的确有这个才能,他的才学向来在书院里数一数二,若非半路杀出宿白这个程咬金,只怕书院第一的宝座,永远都是他的。
“夫子,我举荐宿白同学!”温十香举手,洋洋洒洒的靠着椅背浅笑。
唐笙画附和的点头:“夫子,学生也觉得宿白同学能够胜任!”
百里辞挑眉看着温十香,尔后又看了看一旁错愕的宿白。其实他心里早有人选,唐萧一个,宿白一个,还有就是温十香!
“我看还是本夫子自己决定人选吧!不过天、地、玄、黄四个班都会各自选出三人,到时候各班还要较量一次,方能落定人选,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道。
学子们互相看了一眼,一阵讨论过后,全都赞同了。
——
用过午膳,各班已经选出了三个人。玄字班,意料之中的宿白与唐萧,意料之外的便是温十香!
不仅别人讶异,就连温十香自己也十分意外。
按照规矩,现在院内进行选举。时间便定在今日下午,先是比武尔后比文。比武无非是剑术以及箭术,而比文则较为棘手一些,乃是运用传承下来的诡辩之术,进行辩论。
天地玄黄四班,一共十二名学子,其中便只有温十香与天字班的江采禾是女子。
擂台摆在蹴鞠场,首先是天地两班之间的较量。温十香坐在唐萧与宿白中间,双手环胸看着台上两名男子比武。二人皆是手持木剑,论剑术天字班略胜一筹,但是论箭术地字班却技高一筹。所以最终就看比文了!
今年诡辩的题目已经公布下来——白马非马为题,展开一系列辩论。
今日一番比试下来,玄字班成为浮香书院的代表,参加下个月的书院排名赛。但是,百里辞在傍晚的时候,却被院士请去饮酒。
表面说是饮酒,其实乃是关于温十香的事。
院士道:“这温十香生性顽劣,不能代表浮香书院参赛!”
百里辞便蹙眉,方才品了一口酒,觉着这酒可谓下品中的下品。
他搁下酒盏,方才道:“皇上圣旨,长安书院内每一位学子均能参加,为何院士却要出去十香同学的资格?莫非院士是想抗旨不成?”他说着,微扬着唇角。
只见那院士面色十分难看,一阵青一阵黑,像是吃了毒酒似的!
也对,这样下品的酒,与毒药没什么两样!
百里辞扫了他一眼,从腰间摸出一只玉牌,缓缓举到院士面前:“我说温十香能够胜任,她就一定能够胜任!不知院士还有什么异议?”他含笑。
院士的一双老眼却因为那块玉牌瞪得老大!
“这、、、、这是!”他抬目再次看向百里辞,却见那人收回了玉牌,缓缓站起身。挺拔的身姿映在夜色里,只觉无形之间多出了一种威严。
“今夜之事,还望院士保密!此事就这么说好了,在下先告辞了!”他有礼的抱拳,见了一礼,方才迈出院子。
剩下院士一人,执着酒杯的手尚且抖个不停。
——
这一个月,温十香都没有归家。温华方已经派下人到书院传过几次话,都被温十香回绝了。当然,这一个月没回家的还不止温十香一个人。宿白与唐萧,也一直留在书院里,全心全意为即将来临的书院排名赛做准备。
午后的阳光泻下,温十香抬目看了一眼:“这已经九月尾了,下个月应该下雪了吧!”
一旁的宿白与唐萧抬目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前者附和的点了点头,后者一声不吭的埋下头继续看书。此刻,他们三个正坐在蹴鞠场边上的那片草地上,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这里人少,清静。
“再过三日便要比赛了!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宿白发问。
唐萧随口答道:“我准备妥当了,只要有些人不要拖后腿就行!”在他眼里,温十香根本没资格参加这一次的比赛,不知为何,近段日子,他对温十香的关注较之以前多了些许。时常看见她与宿白或是百里夫子一道,模样亲密,看得他心间十分不爽。
“这你大可放心,我和十香都很努力!”宿白接话,只因温十香已经愣住了。
她侧目看向唐萧,目光里含着几丝复杂的意味:“姐夫放心,看在二姐的面上,十香一定帮衬着姐夫!”她说着,轻扬唇角,心间一阵爽快。
倒是唐萧的脸色,微微变了一变,许久才抬头向她看来。温十香已经转头与宿白讨论问题去了,前些日子她在这里还说过喜欢他,但是今时今日,却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件事,在唐萧看来,真是十分不爽。——比赛前夕,温十香总算回了温府。
她一回家,温华方便泪眼婆娑的将她搂紧了怀里:“香儿,你可算回来了!以后爹爹再不罚你了,你不要再久不归家了!”
温十香冷汗,却是什么也没说。今夜,难得温华方得空,温三水又没有出门。一家三口便聚在一堂,一起用晚膳。
温三水也不似往日那般欺负温十香,反之十分体贴的为她夹菜:“十香你可得多吃点,明日的比赛好好加油!”
温十香又一阵冷汗,只觉一个月不回家,大家都变了,就连简叶也变得极其粘她。
“大哥,我明天是去比赛,又不是上战场,你干嘛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她一边戳着米饭,一边打量着温三水还有温华方。
“你说你平日里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怎么就代表浮香书院参赛了呢?”温三水忍了许久,可算是把实话说出来了。
“大哥,你想打架吗?”温十香挑眉,一脸阴沉的道。
温华方也看向温三水,桌下的脚动了动,狠狠踩了他一脚。
温三水一声闷哼,委屈的看了温华方一眼,然后转头笑着看向温十香:“为兄的意思是你们院士可算是脑袋开窍了!总算发现小妹你这个人才了!”
温十香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吃饭吧!吃完饭我还要看会儿书!”
她这话引得温华方父子对望一眼,再看温十香时,不禁流露出欣慰的目光。
“多吃点,这一个月一定吃得不好,都瘦了!”温华方一面说着,一面为她夹菜。
温十香点头一笑,忽的想起了温九香:“爹,二姐在将军府怎么样?没人欺负她吧!”
温华方愣了一愣,尔后垂下眼帘去了。
“说起你二姐,自从嫁了人,这一月余未曾给家里一封书信,爹也不知道她过的好是不好!”温华方叹了一气,温三水与十香对看了一眼。
三水道:“爹你别担心,那唐萧也是个不错的人,再者九香还有身孕,想来将军府的人会对她好的。”
温十香附和的点头:“说不定过几日二姐就回来看望您了,来年您就可以抱个孙子,不是很好吗?”
温华方欣慰的点头,看向温十香:“来日香儿嫁了人,爹爹一定更加舍不得啊!”
温十香无语,怎么又扯到她的身上来了,不是在说温九香吗!
“爹,你放心,大哥尚未娶妻,十香不会嫁人的!”她勾唇,看了一眼温三水,却遭了那人一记白眼。
果然,温华方的注意力又转到了温三水身上:“三水你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爹爹请媒人上门提亲去!”
温三水扯了扯嘴角:“爹,我的事就不用您操心了!还是说说赈灾饷银的事情吧!”
说起赈灾,温华方一下就严肃了:“这赈灾之事,若是上报给皇上,只怕会顺藤摸瓜,牵出很多官员!”
温十香却与温三水相视一笑,她竖起了大拇指,只道温三水这转移话题的策略比她还高!
不过说起赈灾之事,温十香便记起了上次武术节踢馆的事。
“爹,您也别想太多,反正您为官清廉,不然皇上也不会将此事交由您来办理了!”温三水接话。
温十香点了点头,三人用过晚膳已经是月上柳梢。温十香回了房,简叶打来热水让她沐浴。她便手拿一卷书,任由简叶替她搓背。
“小姐,明日还要起早,一会儿沐浴完便早些睡吧!”简叶提醒道。
温十香点了点头,将书递给她:“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奴婢还不困!”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温十香蹙了蹙眉,简叶这才乖乖的退出门去了。
夜寂静无声,房间里热气腾升,温十香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明日的比试,其重要性,她是知道的。她现在想起唐萧的话,心底还在发怵。若是明天她真的拖了后腿,那可怎么办?
——
翌日,清晨。
未等简叶来叫,温十香便自己醒了。看看外面的天色还早,她便起身到书架前找了几卷关于诡辩术的书。直到天色渐渐明了,简叶来敲门,她才放下书,洗漱了一番。
简叶将她送到门前,马车已经备好。今日的比试地点在长安之北沁心堂,每一届书院排名赛都是在沁心堂开展的,也可以说那个地方就是为了书院排名赛修建的。
临上马车之时,温十香看了一眼车上的马夫,这张陌生的脸她并不认识:“你是谁?老蒋叔呢?”以往的马夫都是那个姓蒋的,今日徒然换了一人,十香不得不询问一番。
那人一笑,规矩的回道:“小姐真是好记性!小的姓周,今日老蒋身体不舒服,便由小的送小姐!”
温十香撇了撇嘴,回头看向简叶:“这人是府里的吗?”
简叶看了看那人,点头:“是府里的,也许是才来不久,小姐您还没见过!”
听她这么一说,温十香这才放下心来,掀起车帷进去。
“走吧!”她坐稳,便道。
“好嘞!”马夫应了一声,扬鞭打马,马车便动了。简叶一直目送着马车离去,转过街角,方才折身回了府里。
马车行过长街,温十香挑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尔后放下车帘,打算趁这段时间,补一下眠。
——
不知过了多久,路途开始颠簸。车轮碾过一块石头,狠狠地抖了一抖,顿时把温十香抖醒了。她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目光清晰一些了,方才掀起车帘向外看去。
车外一派荒凉景象,应该是出了长安城了!这样一想,她猛的一惊。这沁心堂应该是建在长安城内的,怎么马车驾到长安城外来了!
“停车!”她喊了一声,马车的速度非但未减,反倒加快了!温十香心下咯噔,顿觉不妙。
她掀起车帷,只见那姓周的马夫一惊挺直了背坐在那里驾马。温十香蹙起了眉头,警惕的看着那道背影:“你是谁,想带我去哪儿?”
那人不回,只扬了扬唇角。就在温十香寻思着偷袭之际,马车突然停下了,停在了一椽破屋子前。温十香一掌劈向那人后脑勺,谁知那人也不是简单的角,一跃而起,避开了她的一击。
温十香着地,那几间破屋子里步出来十几个蒙面黑衣人。这些黑衣人的穿着打扮,与上次在青马寺遇见的一样,莫非也是同一伙人,都是冲温十香来的?
“你们把我带到这里,到底想做什么?”温十香站定,故作镇定的问道。
只见那姓周的马夫含笑上前,“温小姐莫怕,我们只是想请温小姐帮个忙!”
温十香冷笑,撇嘴:“帮忙?找人帮忙原来就是用这种方法?”
“本姑娘今天还有事,没空陪你们玩!”温十香说着,余光扫到周围的几人,见他们一个个已经开始拔出腰际的长剑,心下不禁有些忐忑。
这里有十几个人,她自知武功不及他们高强,但是今日乃是关乎浮香书院声誉的大日子,若是去不了,只怕往后她在书院的威信,就没了!
——“既然温小姐不愿意配合,那就休怪我们这些粗人不客气了!”周马夫冷笑,轻轻扬手,那十几名黑衣人便拔剑而来。
温十香一面躲避,一面往马车那方退去。
一道冷风向她脖颈挥来,她疾步推开,一手抓住那人的手腕,抬脚将那人踢开。夺了一把剑,温十香便提气一跃,越过两个黑衣人的头顶,向马车踏去。
“别让那丫头跑了!”男子一声大喝。便有人跟着跃起,抓住了温十香的脚腕。
该死!十香侧身,反手便将手中长剑砍向那人头顶,那人果真松了手,她回身扬剑挡下前方那人劈来的一刀,谁知左右两侧又飞起两道黑影,完全就是夹击。
“闪开!”一道熟悉的男音在她头顶响起。温十香来不及抬头,猛力踢开前面那人,便急速的退开,脚尖轻轻沾地。
一道白影突兀的落在马车之上,方才夹击温十香的两人已经被那白衣人一剑刺伤。
看清那人的面容,温十香不禁一惊,“夫子!”
又是他!每一次遇到刺客,出现的总是他!莫非这就是缘分吗?
百里辞望了她一眼,见她平安无事,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翩然而来,稳落在温十香身侧,两人背靠着背,被余下的十几名黑衣人包围起来。
身后那人的后背十分的温暖,温十香悬着的心,现在安稳了。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温十香不解的道。
百里辞勾了勾唇,回道:“马车行了不远,我就到了温府,简叶说你坐马车走了!我便来追,谁知一路追到城门口,却见马车行驶的路线不对!”果然不出他所料,又是这帮黑衣人,想来都是为了温十香来的,不知道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幸好你追来了!”温十香叹了一气,方才发觉这话说得暧昧。
百里辞却是悄悄扬唇,偏头看了看身后的丫头:“你可是书院的希望,身为夫子,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少废话,两个一起抓起来!”那方男子一声令下,那十几名黑衣人便涌了上来。
温十香扬剑于眉眼,那些人一动,她便挥剑相迎。
一阵刀剑之声在这荒凉之地响起,百里辞一剑掠起,扫开了四人!不远处的那姓周的马夫,见到如此情景,看着那道白影,始终觉着那是一个绊脚石。
温十香正忙于应付前面的两人,百里辞便上来搭了一把手。
她本想道谢,却瞥见后方那个姓周的正拉弓,一支羽箭瞄准了百里辞飞来。她顿时心下一慌,玉手环过百里辞的腰际,身体猛地向他背后划去:“小心!”
百里辞与她来了一个大反转,他刚定神,只见那支羽箭逼到了眼前。原来这丫头是想帮他挡箭!
温十香蹙着眉,等着利箭带来的痛意,反正与上次救唐萧一样,疼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但是下一刻却天旋地转,“噗——”利箭没入血肉的声音与当初一样,温十香惊愕的抬目,只见百里辞的俊脸俨然皱成一团。
刚才那一箭,射在了百里辞身上!
就在她惊愕的空当,百里辞已经挥剑解决了挡路的两个黑衣人,抱着温十香飞身落在马上,回身一剑斩断了缆绳,马与车便脱离了。
“驾!”他两腿一蹬马肚,调转马头便向来路回去。
那一帮黑衣人即使轻功再好,也难追上马的脚程。行处很远,温十香回头看去,只见身后早已没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影。她的心这才稳了下来,身后传来百里辞的体温,还有他身上一贯的皂荚香。她深深吸了两口,不禁扬了扬唇。
“夫子,谢谢你三番四次的救我!”她脸颊微红,却是诚心诚意的道。
怎知,身后那人并不吭声,重重的脑袋压在她肩上,温十香这才发觉了不对。方才环在她身前拉着缰绳的手也慢慢松了开,身后那人似是昏迷了一般,俨然没了力气。
温十香急忙接住马缰,一手拉住百里辞松开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腰上。那人的呼吸十分浅淡,静静的扑在她的耳背,些许虚弱。
“夫子?”她唤了他一声,却不敢停下来查勘他的伤势。现在应该赶紧回到长安城里,将他送到医馆去才行。
——
哒哒马蹄声惊动了长街上的路人,惹得路人慌忙让道。温十香一面驾马,一面拉着百里辞的手不让他掉下去,直到寻到了一家医馆,她才勒住马缰,停了下来。
“大夫救命啊!”她费力的将百里辞扶下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个背上插着一支羽箭的男子扶进了医馆。
大夫急忙上来帮忙,将百里辞背朝上放在竹塌上,方才开始检查他背上的伤口。
温十香焦急的站在一旁,俨然忘了比赛的事。
不一会儿,那大夫摇头站起身来:“这箭上有毒,也不知什么人这么歹毒,要至这位公子于死地!”温十香一听,心下一阵抽痛:“大夫,那你还不救救他!”
老大夫捋了捋胡须,叹了一气:“老夫只能一试,若是救不回,还请姑娘节哀!”
温十香一听,顿时恼了,一把揪住那老大夫的衣襟,恶狠狠地道:“节哀!节什么哀?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救活他,我就让你全家节哀!”
她这架势,顿时吓得那位大夫一阵寒颤,当即猛的点头:“是是是,老夫这就救!一定救活,姑娘莫要担心!”
温十香这才冷静下来,看着那位大夫,唤来了药童解开百里辞的衣服。她被人请到外室等候,冷静了一下,这才想起了比赛的事。
此番时间已经不早了!她若是再不赶去,只怕浮香书院就要被视作弃权了,但是百里辞都这样了,她如果离开的话,他要是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温十香心底十分着急,在屋里踱步来去,不一会儿便见那位药童步出来。
“姑娘,里面的公子让在下给您捎一句话。让您赶紧去做您的事!”
听药童这么说,温十香当即往里屋看了一眼。
“姑娘放心,我师父医术高超,那位公子会平安无事的!”药童安慰道。
温十香这才提步往门外走去,翻身上马时,她心底的酸楚全都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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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挡箭那一幕,不断地在温十香脑海中回放,她一面驾马,迎风疾驰。
心间的酸楚渐渐升起,云雾迷了眼睛,温十香已经看不清前面的路,脑袋里已经装满了那白衣的男子。不论是武馆那一次还是青马寺那一回,每次出现的都是他,每一次将她平安送回太师府的也是他。为什么偏偏那么巧,这就叫缘分吗?
沁心堂外,浮香书院的学子大都在焦急的盼望着,就连学士也蹙着眉来回踱步。
“十香怎么还没来?”月貌一面转悠着,不禁捏了把汗。这比赛已经开始了两个时辰了,前面比武倒是只需派两名学子便可,但是下一场诡辩必须要三人一起出场才行。但是温十香还没到,唐笙画也忍不住着急起来。
“驾!”一记喝马声从不远处传来,大家抬首张望,只见转角处露出一匹马头,随后温十香的身影奔进了众人的视线里!
终于来了!院士松了一口气,险些晕倒。
唐笙画与荆月貌也缓了口气,大家的悬着的心全都放了下来。但是等到温十香打马靠近,唐笙画却又担心起来。
“吁——”温十香勒住马缰,尔后翻身下马。匆忙间扯着衣袖擦了擦眼睛,才扬着唇角向大家步去:“各位,我来晚了!对不起!”
“别说了,赶紧进去吧!再不进去,就要取消资格了!”院士匆忙上前,拉着温十香便往沁心堂里走。唐笙画还没来得及发问,但是十香走过她身边时,她却看见了她泛红的眼睛。
入了场,唐萧长舒一气。
“抱歉,我来晚了!”温十香牵强的扯了扯嘴角,眼睛里闪烁的泪光却落进了宿白的眼里。
那人转身向她走来,近了方才问道:“你哭了?”
温十香低下头去,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刚才太着急了!”说到这里,她忽的想起医馆里的百里辞,不禁向身后不远处的院士走去。
宿白站在原地,看着她恭敬的跟院士说了些什么,倒是院士的脸色大变,尔后匆忙离开了沁心堂。
温十香在那边揉了揉眼睛,方才步过来。虽然不知道除了什么事,但是宿白知道她哭了!
“下面请浮香书院的代表上台与白山书院的代表进行最后的辩论。”堂上传来朗润的男音。
唐萧回身看了宿白与温十香一眼,淡淡道:“走吧!”
温十香点了点头,三人依次上台去了。
这一场仗,一定要打赢。温十香咬牙,她要给百里辞带喜讯过去,否则怎么能对得起他舍命相救。
“本届的辩论主题想必各位都已经研究过了!白马非马,白山书院先请!”
温十香在台上坐定,抬眼看了对面的白山书院的学子们一眼。
只听,对方曰:“白马非马,可乎?”
唐萧答:“可”
对方又问:“何哉?”
温十香接话:“马者,所以命形也;白者,所以命色也。命色者非命形也。故曰:白马非马。”通俗来说,便是“马”是指形体方面的规定,“白”则是颜色方面的规定,对“色”方面的规定,与对“形”方面的规定性,自然是不同的。所以说白马不是马。
对方一阵发愣,尔后一人接问:“有白马不可谓无马也。不可谓无马者,非马也?有白马为有马,白之,非马何也?”
宿白摇扇,浅笑答之:“求马,黄、黑马皆可致;求白马,黄、黑马不可致。使白马乃马也,是所求不一也,所求一者,白马不异马也。所求不异,如黄、黑马有可有不可,何也?”说罢,他看了一眼唐萧,那人便默契的接话。
道:“可与不可,其相非,明。故黄、黑马一也,而可以应有马,而不可以应有白马,是白马之非马也,审矣!”
对方沉思片刻,方才又问:“以马之有色为非马,天下非有无色之马也。天下无马,可乎?”
十香答之:“马固有色,固有白马。使马无色,有马如已耳,安取白马?故白马非马也,白马者,马与白也,白与马,非马也。故曰白马非马也。”
似这番问答,持续了个把时辰,最后以白马非马完胜,这一届书院排名赛已经是浮香书院夺魁!
步出沁心堂时,浮香书院的学子们一阵欢呼。这是温十香第一次看见大家这么高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书院!
“今晚去庆祝吧!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月貌提议,大家附和的点头。
宿白扬唇,目光扫过众人,却没看见温十香。目光远眺,才看见那道身影,正默默向那株杉树前走去。温十香是去牵马,比赛已经结束了,浮香书院连拔三届头筹,如今已是风光无比。她现在只想赶去医馆探望百里辞,虽说那位大夫已经说过会治好他。但是温十香还是不放心,尽管已经让院士赶过去看看,她心底就是乱糟糟的不放心!
“该死!”她郁闷的踢了一脚杉树干,眉头纠结在一起。
宿白负手而来,看她一脸不爽的模样,不禁笑了笑:“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拿树出气?”
温十香被他的话惊了一惊,回头向他看去,“没事!”
她不肯说,宿白自然不好追问,便换了一个话题:“今晚有庆功宴,一起去!”
“不用了,我今晚有事!”温十香摇头,侧身解开拴在树上的马缰,回头笑笑:“你们去吧!玩得开心!”她说罢,便翻身上马。
宿白却往前一站,双手张开拦住了她的去路:“你这么着急,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温十香呆住,目光触到踱步过来的唐笙画与月貌,不禁沉默了。
“十香!你这是要去哪儿啊?”月貌步近,不解的问道。
温十香低了低眉眼,脑中又浮现出百里辞的脸。她抬头,云雾逐渐在眼中散开,张了张嘴,哽咽道:“我去看望夫子,他替我挡了一箭,现在还在医馆里!”她眼里的水雾,惊住了宿白三人。
良久,月貌才问道:“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夫子怎么会帮你挡箭的?”
“别问了,一起去看看就知道了!”唐笙画说着,转身拉着月貌去另一边牵马。
于是,傍晚时分,一干人围在医馆里,直到百里辞醒来。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毒也清了,大夫只是嘱咐按时换药,便将他们一众人赶了出去。
离开医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一轮明月挂在夜空,月色下,温十香他们一行五人静默走着。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温十香只觉十分疲劳。但是看看一旁脸色苍白的百里辞,她却不由自主的扬了扬唇角。
“今晚的庆功宴,咱们还去吗?”月貌问了一句,目光灼灼的看着百里辞。
几人顿住脚,百里辞的目光温柔扫过他们,笑道:“当然去!”
“夫子万岁!”月貌高兴地蹦了起来,而后欢快的向前奔去。瞧着她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温十香不禁摇了摇头。
“夫子你的伤、、、能饮酒吗?”唐笙画道出了重点,也提醒了温十香。
“没事,只是一点小伤!”
“若是小伤,十香也不会一路哭着来比赛吧!”一旁的荆宿白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顿时无人接话了。
温十香淡淡扫了他一眼,心底虽然千般不满,但是却什么也没说。百里辞的目光轻轻挪到她身上,只见那丫头低着脑袋,月色拉下眼睫的影子,投在她的鼻梁上。他勾了勾唇,心底升起一缕温暖。就像是看见了明天的朝阳!
——
庆功宴办在长安城里最好的酒楼,温十香他们到时,大家差不多醉了。只有唐萧一个人拎着酒壶坐在窗前,观望月色。
余光瞥到温十香他们到来,他只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虽是想一眼而过,奈何偏偏又多留意了温十香一眼。她就跟在百里辞身边,不说不闹,也不笑,模样十分恬静。不知是否是酒意上头,他总觉着今夜的温十香格外的美。
“首先,我们要敬十香一杯!若非她及时赶回来,我们的第一就得让给别人了!”宿白笑着举杯。
温十香回之一笑:“说到这里,理应我道歉!”
“道歉?”唐笙画差点将下巴掉在地上:“十香你要是会道歉,是不是明天太阳要打西边升起来了!”
温十香白她一眼,那人讪讪的一笑,急忙掩唇。
“今天才是惊险!十香你以后可得小心一些,不然下一次可没那么好运有夫子救你了!”月貌一句玩笑话,却叫温十香敛起了笑容。
她看了百里辞一眼,那人一副无事人的模样,正专心吃着菜。收回目光,她又饮了一杯酒,方才站起身来:“我去吹吹夜风!”说罢,也不顾其余几人的目光,自顾自的起身离席。
——
厢房外的空气清新许多,温十香伸了个懒腰,沿着回廊步到了酒楼的院子里。院中开着一簇簇菊花,温十香路过花旁,弯腰摘了一朵。淡黄色的花色,一瓣瓣似是金丝一般。温十香低头观花许久,方才慢慢踱步到小亭子里去。
路过哪一座假山,突然一道人影向她扑了过来。十香机敏避开,划开脚便是一记扫堂腿,谁知那人更为机敏,凌空一个空翻,稳稳落在她身后。转瞬之间,一双手环上了温十香的蛮腰,一大股酒气随之混进温十香的呼吸。
那人紧紧抱住她,一手移到她的脸上,捂住了十香的嘴,将其往假山后拖去。
温十香心底一阵惊慌,挣扎着,四下看看。这该死的院子真是清幽至极,一个鬼影都没有。身后那人停止了退后,温十香只觉腰间的手用力将她转了一圈,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的脑袋撞在了硬邦邦的假山上。
她只觉头一阵发晕,不禁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只见眼前一张放大的俊脸欺上前来。她睁大眸子,唔了两声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那人的一只手仍旧捂着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搁在她的小腹将她摁在假山上。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男子沉声道,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声音有些沙哑。
但是温十香却是认得他的,她的确喜欢过他,但是他已经和温九香成亲了不是吗!
唐萧欺近,炙热的气息扑洒在温十香的面上,随着那股酒气一并融进了她的呼吸里。
“既然你喜欢我,那是不是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他扬唇,邪魅的一笑,昔日的冷漠消去,那双深沉的眸子里,温十香看见了*。
“唔——”她蹙眉,挣扎着,那人却已经欺近她的玉面,炙热的唇划过她的脸颊,移向脖颈。十香气急,顿时心底最后的一丝好感全都破碎了。她的双手已经被扣住,动弹不得。眼见着唐萧的吻已经向上袭来,温十香柳眉一蹙,抬起右脚便向他下身踢去。
这一招果然奏效,那人松开了她。温十香急忙往旁边挪去,刚迈出两步,后颈遭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不是说喜欢我吗?为什么要跑?”唐萧蹲下身,伸手抚上温十香的青发,目光一片温柔。自从与温九香成亲,她便整日疑神疑鬼,每次他从书院回去,都非要揪着问东问西,问他有没有与温十香接触。这一个月,他真是受够了那女人。
他的眉目慢慢变得柔和,轻轻将地上的温十香扶起,另一手沿着她的领口划下,忽的一道劲风迫来,唐萧抬手一挡却还是被那人踢开老远。没了支撑,温十香的身体便向下倒去,最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唐萧稳住脚,拂了拂衣袖上的脚印,抬目向那人看去。右侧又是一道劲风袭来,他提气越开,避开了那人的掌风。待他稳稳落在假山之上,方才出脚的人这才抱着温十香从假山后步了出来。
“枉费本夫子教你许多礼教!想不到竟是个衣冠禽兽!”男子的声音沉稳有力,隐隐含着一丝怒意。
另外那名男子,则是看了一眼他怀中的温十香,尔后清冷的目光落在假山之上的唐萧身上。
“没想到,我宿白也有看错人的一日!”男子冷道,目光里满满都是懊悔。
一直以来,他当唐萧是朋友。本以为他作风正派,以后定是国之栋梁,更是难得的将才,今日他的所作所为真是叫他格外寒心。
若非方才温十香出来后,百里辞跟着出来,他不放心,所以跟来看看,谁知看见唐萧如此一番禽兽举动。要是百里辞稍慢一步,只怕温十香当真要被这衣冠禽兽污了清白。
“今天我倒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宿白说着,提气跃起,飞身向唐萧而去。凌厉的掌风扫过唐萧的发冠,顿时震碎了那玉扣,散了一头长发。
百里辞抱着温十香站在一旁,眉目低了低,看向怀里的女子,心下的愤然不减反增。恰巧,院子里的打斗声惊动了厢房里的月貌与唐笙画。两人跑出来看,正好代替百里辞照顾温十香。
于是,月色之下,酒楼的院子里,三道身影忽上忽下。月貌与唐笙画一面照顾不醒人事的温十香,一面又好奇他们三个到底打什么!
看形势,百里辞与宿白都是冲着唐萧去的。
唐萧武功虽好,但与宿白却是不相上下,今日百里辞虽然受了伤,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一阵唐萧便落了下风。宿白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将其拖到假山后,百里辞疾步跟了上去。后面的事情月貌她们便不得而知了。
百里辞与宿白从假山后回来时,额头冒了细汗,唐笙画担心唐萧,这才过去探看。不看则罢了,看过之后,她顿觉这人不是唐萧。一张脸已经被打的不成人样,一点也不像平日里孤高冷漠的唐萧。
“月貌,你帮着唐姑娘送那人回去吧!”宿白开口道。荆月貌应了一声,急忙上去帮忙。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把唐萧打成这副鬼样,但是看在唐笙画的份上,她还是十分乐意帮忙的。
看着那三道人影离开酒楼,扶着温十香的百里辞,也打算将她送回太师府去。
只是他刚刚把温十香打横抱起,便见宿白一脸阴郁的站在回廊上。
四目相对,月色清冷的洒下,百里辞蹙了蹙眉:“宿白同学还不回去吗?”
宿白沉默,目光停在他怀里的温十香身上,方才开口道:“还是由学生送她回去吧!”
“不必了!”
被他一口回绝,宿白的眸光逐渐沉了下去。
“夫子背上的伤口没有裂开吗?”他挑眉。
百里辞却是扬唇一笑,“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尽管他这么说,但是后背早已湿了一片,一阵撕裂的疼痛渲染开来。
“夫子为何待十香这么好?莫非夫子喜欢她?”宿白长身而立,倚着梁柱,斜目看向那人。
百里辞被他这么一说,脚步怎么也迈不开,目光闪了闪,却是笑道:“此话怎讲?我身为夫子,待学生好,莫非不行吗?”
“那为何不见夫子待别人好,偏偏只是十香一人?”
这一问,将他问住了。只见那人步了过来,向他伸出手:“若是夫子不想污了十香的清白,还是学生送她回去吧!”
的确,身为夫子,若是与温十香传出绯闻,只怕会影响她的声誉。
他踌躇了片刻,又看了怀里的女子一眼,方才将她交到宿白手上。
手上沉甸甸的,宿白的心底也沉甸甸的。接过她,他的心底踏实了许多。
“夫子早些回去休息!学生先送她回太师府去了!”他礼貌的道,抱着温十香便往酒楼外走去。
院中只剩下血染白衣的百里辞,还有一院的虚渺冷光。交出温十香,他的心间忽的空荡荡的,似是少了什么。
那一个发热的夜晚,那一双冰凉的手,还有微凉的唇瓣,那个蜻蜓点水般的浅吻,他还历历在目。就算第二日,他们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百里辞知道,那个悉心照顾他的女子,不是绫罗,而是温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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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着宿白的衣摆,手臂有些发酸,他却不想将怀里的人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