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眉头皱了一下，虽然很快松开，但已经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悦，花倾诺看到林飞宇垂在身侧的指尖一阵颤栗。
分了点心思注意他的动静，视线回到茶桌对面的美人身上。
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美得像一幅画，画中人说话的声音温柔婉转，话语的内容却不婉转：“呵呵，瞧我，尽说些前尘往事做什么呢？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治好老爷的病，我想对二位来说最重要的应该是将庄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个了结吧，我很期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杯中添上茶，他做了个以茶代酒的动作，花倾诺两人顺着他的动作，等着他的自由发挥。
“你们曾经来过那么多人调查，知道的事情比我还多还详细，我知道很多人都怀疑我是那个藏在幕后的凶手，基于这一点我想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会持保留态度，我无法为我自己证明什么，唯一能够给你们的保证是我会尽量配合你们的调查，在不影响我照顾老爷的前提下。”他说得不快，但很坚决，让坐在对面的两人充分领教了他的善变。
一开始的云淡风轻，被少年拆台后的恼怒任性，还有如今的不耐烦及决绝。
花倾诺心底默默将爱穿青色衣服的人都归到喜怒无常一类，默默看着黄绿色的液体浸润青衣美人的菱唇然后滑过他喉间，精致喉结轻轻耸动。
“站在死者的立场，我是最后的既得利益者，因此我的嫌疑最大。我能理解大家的怀疑，可大家也都知道自从老爷生病后我再没出过这个院子，这院中从没死过人，而且死去的那些人也并不是都来过院中，所以你们的怀疑始终只能是怀疑。”
花倾诺被他的态度激起一丝兴味，不由打断他一个人的喋喋不休，这个人似乎很想尽快结束对话，可她偏不想让他如愿。
“如果，我们找到证据证明你真的是凶手呢？”
这话说得直白，竹君被噎了一下，视线在花倾诺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垂眸凝视手中茶汤。“若果真是如此，竹自然任由处置。”
“竹君莫恼，诺儿只是说出推断的可能性而已，并非有心针对，冒犯之处还请见谅。”花倾诺话赶话，直接堵死对方妥协的退路。
云笑离了解她甚深，见她难得表现出一点任性气焰简直爱得不行，当然配合。“若是方便，我们想听竹君详细讲述其中经过，毕竟干巴巴的调查报告很可能会遗漏掉一些线索。”
竹君眼睛瞟向某处，从客人的位置看那就是屏风叠屏风，然而从主人的位置却可以越过屏风看到外面的天色。花倾诺两人注视着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就见他眼皮一掀，眼底闪过流光。
“一刻钟时间，我讲，你们听，有疑问也请不要打断我，因为问了我也不一定知道，而且思路会断，有问题吗？”
“没问题。”
竹君放下茶杯，“自夫人故去后……”
“等等，我们得到的死亡名单上第一位应该是林庄主的小妾，不知夫人是何时故去？”
竹君飞过一个白眼，“六年前。”
“请问竹君是何时来到茶庄的？”
竹君冷笑，“三年前。”
“能请竹君多讲讲林夫人的事吗？”
“她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我来的时候夫人的尸骨早都凉透了，她活着我不认识她，她死了我为什么要去打听她的事情？”
嗯，很有道理，不过是不是有点欲盖弥彰了？
“竹君开头便提到夫人的故去，想必也是认为她的故去与我们正在调查的事情有所牵连，所以我觉得还是要了解一下。”
“那你想怎么样？”
那一闪而逝的傲娇小白眼让花云两人确定，眼前长得妖仙一般绝艳出尘的人根本是个孩子心性。这，大概就是他明明身为最有可能的嫌疑人，最后却不会被人怀疑的原因吧。干净纯真如赤子的人跟阴暗血腥是那么不相配。
花倾诺原本的打算是弄乱对方的节奏，好在他露出的破绽的时候找出些许端倪，可如今她毫不怀疑，如果他们继续捣乱的话，时间一到，这人绝对会干脆利落走人的。
孩子嘛，总是任性的。
“本来是想请少庄主先讲讲夫人的事情，不过看竹君你这么赶时间，那就请你继续往下讲吧。”花倾诺一副我大人有大量的样子，提到少庄主的时候特意往少年的方向看了一眼。
竹君不生气吗？他当然是生气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发作。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茶水，他开始对两人重复讲过无数次的死亡故事。
为什么是故事呢？因为多少比资料中的内容丰富了那么一点。
“老爷是个很长情的人……”比如这句资料中就没有。
“少年时追求初恋心上人而不得，时隔五年才娶了后来的夫人。”这句资料中也没有……
花倾诺很微妙地看了云笑离一眼。
“后来，夫人因病故去，老爷一直郁郁寡欢。过了很久，有人建议老爷纳几房小妾，老爷当时心伤，恍恍惚惚就纳了翡翠。”
翡翠是死亡名单上的第三名。
“翡翠性子桀骜，根本不适合安慰伤心的老爷，所以又有了青玉。”
青玉是死亡名单上的第二名。
竹君眉梢轻挑，“可惜，青玉过于木讷，同样无法治愈老爷的心伤。不过，老爷看他性子怯弱，难免就会多照顾几分。两相对比，于是那些想要借机讨好老爷的聪明人就像突然开窍了一样，接二连三地给老爷送了三男两女，分别是紫云、白羽、子瑜还有含烟、春杏。再后来的红玉是家生子，是在他们几人之后纳进房的，不过你们也知道，她死得最早，而且就死在夫人故去的那间屋子里，死因是中毒。据说红玉刚纳进房的时候正是茶庄最热闹的时候，我就是那时候被老爷捡回来的。”说到捡，竹君脸上闪过腼腆的表情。
“夏荷、柳姬、墨君还有霏漫都是在我之后来的，现在全都死光光了，你们也知道的。”
“咦？还有一位墨君啊，看来你一开始并不是最得宠的嘛，这个墨君是怎么死的？”发现对方说到墨君时眼色微变，花倾诺出言试探。
“墨君有早起练剑的习惯，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他就倒在自己院中，长剑沾血，颈间也还在冒血，大夫救治无效，死了。”
试探成功。墨君在死亡名单上排序第九。
在回小楼的路上，云笑离告诉花倾诺，当年林庄主对他父亲一见钟情就是因为窥见云父在月光下练剑的一幕。他不知道的是，当时云父云母刚吵完架，云父是在舞剑发泄情绪。
所以说，吵架有风险，舞剑需谨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