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君最终没有让他们见到林庄主，两人硬生生把一刻钟拖成两刻钟，茶也换了两三盏，对方面带急色，直接开口赶人，他们也找不到理由留下。
“林庄主长情还多情，一共死了十三人，也许不止，但与他没有直接关系。”其实，这还不是她对竹君全部的看法，她在他身上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两个形象重叠在一起，让她心头一角恻隐。
云笑离看着她，目光专注，仿佛能看穿她波澜起伏的内心，这丫头没了外人在场马上就恢复了言简意赅的说话风格，真是可爱。
“确实不止，其实真正的连续死亡开端应该是四年前，那时候林夫人故去已经快两年的时间，只是在那个小妾之前，死去的都是些下人，所以没有出现在死亡名单上。”
这种现象很好理解，并不是说下人的命就不是命，而是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就算没病没灾人也还是有出生和死亡。正常情况下，哪会有多少人去关心旁人的生死呢？
林家茶庄，若不是死亡频率过高，高到了一个让路人都会觉得异常的数量，关上门，那也只是庄内家务事。
“林夫人真的是病故吗？”
“千真万确。听景浛说，当年云家也曾邀请过杏林明宿来为林夫人看病。她是胎里带出的先天不足，后来受过重伤，又在伤中产子，此后油尽灯枯之象便如排山倒海一发不可收拾。”
花倾诺想到那个神情木然的少年林飞宇，丝毫没有年轻的朝气却并不会让人忽略过去。
“夫人的鬼魂作怪？”说完她自己都觉荒谬。真是被申屠兄妹的事情带偏了思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游荡人间的鬼魂，若真有，关于黄泉的传说就不会那么稀少又飘渺了。
云笑离低笑：“这个就要靠你去验证了。”他的诺儿好像对这些东西特别敏感啊。
回到暂住的小楼，方梓庭房间的门敞开着，不见先前那个小厮，想是已经离开。
方梓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修长的手指握紧茶杯，这双手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写字的，然而也是这双手，在不久前几乎掐死那个说谎的小厮。
害怕吗？多少是有一点。看来经历过黄泉之毒的残害，变得神经质的人不单只是宫妍雅一个。
管家赶到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失控了，从心底生出的暴戾之气叫嚣着想要破坏想要毁灭，想要扼断手中纤细的脖颈。
宫妍雅是因为爱而不得，那么他呢？他也是吗？爱而生怨憎？
红着眼睛压下杀意，他从管家的叙述中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这个小厮确实在茗升茶楼当过小二，可他半年前就来林家茶庄投靠亲戚了，期间无有外出。他相信管家，以林家茶庄如今的状况，大家对每天出现在身边的人都非常关注，多了或者少了谁都是瞒不住的。那么，两个月前他在茗升茶楼见到他又是怎么回事？
双胞胎？从来没听说过这是北潆国的特产……
正如花倾诺第一时间否决鬼魂作怪的猜测，他也并不认为这次的事情是双胞胎造成的错位假象。事出反常必有妖，真相往往不会是那么简单又直接的东西。
想不出合理的解释，有点泄气，手无意识下垂，洒出的茶水湿了一片衣裳他才回神，抬眸看到一旁的花倾诺和云笑离。
他那点阴暗晦涩的心思并不想宣之于口，特别是在她的面前，如实将小厮的事情告诉二人之后他再次沉默了。
现在的自己，在她眼中大概比过去成熟稳重多了吧，再不是当初那个头脑发热就独自涉险的毛头小子。
可是诺儿，如果我一直是那样的毛头小子该多好，正如我愿你一直是我初识的清冷少女，那时，云笑离还没出现。又如果我不是那样的毛头小子该多好，不会独自涉险也就不需要你前往营救，那样你的锋芒也许会潜藏更久，久到我有足够的时间进驻你的心，而云笑离大概不会与我们有那么深的交集。他依然会带人来剿灭大蛛魔，但不会在离开的时候带上你。
凉置的茶入口苦涩，方梓庭知道这些如果都只是他自私的妄想而已。
午饭后，三人闭门不出，各自在自己房中补了一大觉，直到日头西斜才又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林家茶庄的人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对三人的所做作为没发布任何意见，他们倦怠的眼神盯着自己手中那点事，仿佛就是他们的全世界了。
管家毕竟跟云笑离有旧，为这状况解释了一句，“事发以后来调查的人不少，有些高人行事与常人不同，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三人会意：看来有不少奇葩来人做了很多奇葩事，这茶庄里的人都麻木了，再加上还没调查出个结果，大家都已经不抱期望。他们被无视，实在正常不过。
管家也并不是那么清闲的，之所以勤快地往小楼跑多是因为职责所在，安排来人的食宿，带客人了解庄内情况都是基本程序。
茶庄的住宅区虽然很大，但并不复杂，三人暂住的小楼地势比大宅要高，向着这边的窗户一开，大宅的结构一览无遗。跟着管家用脚走一趟，不过是为某些事情踩点准备。
原本为了打消三人对那个小厮的怀疑，管家还特意安排了他跟随伺候，只不过他一出现方梓庭的气场就变得很恐怖，这点花倾诺和云笑离都很意外，最后也只能拒绝管家的安排了。
花倾诺想起报告上出现过的死亡地点，似乎都跟建筑有关，不由问道：“源叔，一众姬妾的死亡是否都发生在这大宅中？”
管家正给三人讲解，闻言一愣，“并不全是，有一个男宠死在后山翟溪边，还有一个小妾死在制茶坊的柴房内。”
“二少爷”管家突然提醒道，“有些话老奴想要说一说，希望您不要嫌我啰嗦。”
云笑离挑眉，“源叔请说。”
“既然花先生问到这些问题，那么想必眼下这座区区大宅并不会是你们调查的全部范围。以前来调查的人，他们手上的调查报告我也知道一些，那上面记载的都只是我们茶庄的死亡名单，可实际上来调查的人死亡人数也非常可观。我并不是想要吓唬你们，只是想提醒三位，调查的时候多注意自身安全。”他深深看了云笑离一眼，“这庄子里能死的人已经不多了，真相到底如何，如今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这话说得蹊跷，“庄里剩下的这些人都不怕死吗？”
管家摇头，“怕也没有用。”
“为什么不选择离开。”
花倾诺的问题引起方梓庭即视感，不过显然管家的答案不会同他的一样。
管家眼神绝望而茫然，“因为，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