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初升。
虽然身体尚未恢复,谢天还是早早来到玉鼎镖局的练功场,伸着脖子往里观望。
练功场内,数十名镖师早就各执兵器在练功,但见刀光剑影,人影闪动,呼喝声不绝于耳。谢天起初在场外看着,最后竟不自觉的走到场边坐下,看到精彩处情不自禁叫起好来。
他这里刚叫声好,就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喝道:“你,做什么的?”
谢天吓得一惊,转过身就看一名足足高出自己两头的蓝衣大汉站在面前,眼珠一转道:“我只是路过这里……”
那大汉闻言冷笑道:“路过?你在这呆了快半个时辰了,以为我没看见?你可知道偷学武功是武林中的大忌?”
谢天嘿嘿一笑,脑中飞转了几圈道:“其实我是来找李大哥的,看你们练得起劲,就没好意思打扰。”
他一听说偷看练武是武林大忌,着实吃了一惊,这才想到要编个瞎话,说是来找人,他虽然没练过书,但却经常听人提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几个常见的大姓,眼看这练武场中少说也有三四十人,自然少不了姓这几个大姓的人,因此才随口胡诌,说出“找李大哥”这句话来。
这话一说出口,谢天心里就不停打鼓,默念:拜托,老天保佑这里头有姓李的。
蓝衣大汉听完皱着眉道:“姓李的?你来找李天顺的?”
果真有姓李的!
谢天暗暗叫了声“菩萨保佑”,忙不迭地接道:“对对对,就是李天顺。”话还没说完,脑子又飞速转起来。
撒谎容易,圆谎却难多了。
既然是找李天顺的,总得编个理由。
蓝衣大汉转过身,冲场内大声喊道:“李天顺,有人找!”
话音落下,场内立刻跑过来一个赤膊上身的壮汉。
很明显,这位李大哥根本就不认识谢天,他上下瞅了瞅谢天,皱眉道:“你是?”
蓝衣大汉一旁瞅着,就见谢天打了个哈哈,拍了拍李天顺的胳膊,似乎很熟络的样子,笑道:“李大哥,不记得我了?马房的谢天啊。”
李天顺一头雾水,嘴里却自然而然“哦”了一声,谢天不等他开口,继续道:“上次拜托您的事情,您没忘了吧?”
蓝衣大汉见状真以为他们认识,也就不再说什么,独自走到练武场内。
谢天余光瞥见他走了,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这位李天顺说话倒是挺和气,只是怎么想也想不出上次到底是件什么事,挠着头问道:“谢兄弟,你说拜托我的什么事?”
谢天打了个哈哈,笑道:“我就知道李大哥没放在心上,不过事情我已经办妥了,我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不必费心啦,我还有事,有空来找我,咱们喝两杯。”
李天顺完全蒙住,他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谢天就冲他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谢天往住处走时还心有余悸,暗自庆幸自己脑子够灵活,不然偷学武功罪过也不小,他如今是惊弓之鸟,凡事和“偷”字有关的事都是敬而远之。
穿过前厅时忽然听到大门处一阵骚动,恍惚听人叫道:“陆镖头回来了!”话音落处大门外风尘仆仆,大步流星走入一人!
谢天随着众人闪避一旁,侧目仔细打量这来人,这人约莫二十五六岁,穿一身墨绿色劲装,一双星目精光熠熠,生的俊朗脱俗,手中握一根寒铁亮银枪,健步如风地走到厅前,这个人正是玉鼎镖局四杰之首的陆如风。
“和龙依依定亲的就是他?”谢天看看人家,再瞅瞅自己,连自己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人家这才叫做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自己跟人家比起来,简直是周瑜比蒋干,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副总镖头骆永海与一名身穿华服中年美妇说着话走出大厅,这美妇正是玉鼎镖局总镖头龙天雷的夫人朱梦芸。
龙夫人一脸焦急,不等陆如风走到跟前便发问:“如风,山东的事情怎么样了?”
陆如风拜倒回话:“回夫人,山东的事情异常棘手,当家的在山东还须逗留些时日。”
骆永海皱眉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龙夫人安慰道:“不着急,进去慢慢说。”
众人来到大厅内落座,早有人沏茶端上。
陆如风定了定心神道:“山东地界豪杰众多,镖银是在临近滕州的鱼台被劫的,鱼台与滕州仅隔一湖,因此当家的怀疑镖银被劫或许与‘南四湖’上的帮会有关。”
陆如风所说的南四湖便是指山东境内鱼台、沛县和微山三县环抱的昭阳、南阳、独山和微山四湖。
南四湖山水相依,风光旖旎,本是游览胜地,近些年却因盗贼水匪割据,经常相互争斗,闹得鸡犬不宁,令人望而却步。
骆永海听到这里,眉头一紧道:“南四湖境内势力最大的是九龙寨,若真是他们所为,这件事就麻烦了。”
龙夫人朱梦芸道:“据说九龙寨的寨主韩世将是个极其难缠的角色,镖银果真落入九龙寨,恐怕……”
陆如风点着头道:“这趟镖极为隐秘,走的又是暗镖,出镖的时间和线路知道的人很少,因此当家的怀疑家中有内鬼。”
朱梦芸闻言脸色一变道:“如风,你的意思是怀疑文英他们?”
陆如风连忙摇手道:“如风绝没有这个意思,文英、山岳和蒋祺向来光明磊落,人所共知,他们绝对不会做这种吃里扒外的事来。”
听他这么一说,朱梦芸的脸色才渐渐好转,微嗔道:“如风,你也在江湖中翻滚多年,事关重大,今后凡事要三思而行,三思而言才是。”陆如风一片喏喏称是。
骆永海见状插道:“大嫂,如风此言或许多心,但却不无道理,大哥派如风回来,恐怕也正是想到了一点,如今之计须得暗中调查此事,尤其是镖局内的新人,更需严加防范才是。”
朱梦芸闻言微微颔首,看了一眼陆如风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于你去办,记住,没有真凭实据,切不可冤枉了好人,以免人人自危,寒了众人的心。”
陆如风连连称是。
谢天见他们进了大厅叙话,自己一路唉声叹气往回走,肩头突然被人“啪”地从身后打了一下,谢天惊得扭头一看,宝才这小子正笑嘻嘻看着他。
谢天瞪他一眼道:“你要死啊,么么的吓我一跳。”
宝才笑道:“我也看见了。。”
谢天没好气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宝才忽然跺脚骂道:“奶奶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那个陆如风我看也就那样,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我就不信他的武功能高到哪儿去。”
谢天知道他这是在给自己宽心,笑笑拍拍他的肩头道:“其实我也知道我的想法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放心兄弟,我没事。”一顿,继续道:“不过在镖局要想出人头地,武功还是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找师傅。”
宝才笑道:“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等你学好武功再教我,天哥,不想这些烦心事了,咱们喝酒去?”说完扬扬手,就见他手中捏着一块约三四钱的碎银。
谢天望着他,奇道:“哪来的银子?”
宝才嘻嘻笑道:“没想到吧,我请你喝酒去。”说完拉着谢天就往外走。
谢天满脸狐疑的边走边望着宝才,走出大门终于忍不住问道:“么么你银子哪来的?”
宝才瞪大眼睛叫道:“这是刚刚得的赏钱,不是偷的。”
谢天终于长舒一口气,两个人来到路边一个小酒店,点了一只酱鸭,一碟牛肉,一碟花生和一壶竹叶青。
他们俩几乎是第一次花钱坐在饭桌上喝酒,以前弄到了银子都是买些酒菜躲在没人的地方大快朵颐,过过馋瘾。
坐在酒桌边像个大爷一样吃喝果然是件很轻松,够畅快的事情。
只是今天这位谢大爷心情很不好,所以虽然很轻松,却不够畅快。
有两种情况人会很快喝高,一种是心情极度郁闷、极度沮丧的时候,另一种是心情畅快、极度开心的时候。
一壶酒下去,谢天就已经醉醺醺了,宝才瞥了他一眼,忽然道:“天哥,有句话我一直想说。”
谢天招招手:“再来一壶酒。”
店小二很快端上一壶酒,谢天自斟自饮,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罢,什么话。”
宝才道:“天哥,我觉得是不是该找个人教教咱们认字、写字啊?”
谢天听到这句话,眼睛顿时大了两倍,这句话从宝才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是件新鲜事。
“你怎么想起这个来?”
宝才一本正经地道:“你想要出人投地,当然要看书识字啦,咱们两个认的字加起来还不够两只手,哪有武林盟主不识字的道理?”
“话说的没错,可在镖局里到哪去找个先生教我们看书写字呢?”
宝才嘻嘻笑道:“有一个人愿意教咱们,就是上次……”
话还没说完,就见谢天刚刚还几乎要睡着了的眼睛忽然闪出光来,放下酒杯一个箭步冲出店外。
宝才嘴张了一半,等缓过神来追出店外,谢天早已经跑得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