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沈季一个人睡在西厢房里,觉得重新恢复了自由一般——可以抱着被子整个人在床上翻滚,被山谷中清晨清脆的鸟鸣声唤醒了之后,坐起来伸个懒腰,一夜无梦到天明,精神充沛,活力十足!
打开房门,恰好看到蒋锋正在院子里洗漱,还是穿着简单的玄色外袍,面容沉静,高大的身量站在沈家小小的用青石砌成的天井里,存在感强烈到令人无法忽视。
“早啊三哥!”
“早。”
打水、刷牙漱口、毛巾打湿拧干洗脸,沈季的声音从毛巾底下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三哥,一会儿吃完饭我得去一趟集市买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还是有什么需要我捎带的呢?”早上洗脸他喜欢用湿毛巾盖在脸上好一会,被这清冷一刺激,觉得这样醒盹儿特别有效果。
“我没有什么要买的,你这样不觉得憋气么?”蒋锋已经洗好了,低头看着沈季仰面盖着湿毛巾,看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帮他揭开。
清晨已经透亮的天光从沈家天井上方四方屋檐一角斜斜地照射进来,和煦温暖的光线洒满四面墙角爬满青苔、古朴静谧的小地方。
蒋锋低头看着眼下的沈季,天井太狭小,他们围着水井,只相隔不到两尺的距离,眼神过人的他瞧得清清楚楚:精神饱满,肤色白皙润泽、嘴唇红润勾起愉悦的弧度,最要命的是那带笑斜飞望向自己的眼睛,琥珀色的眼波灵动有神、眸光流转——此刻他真的忍不住有种错觉,就好像他刚才伸手揭开的不是湿毛巾,而是······这种满足而隐秘的气氛,倒好像揭开了他为数不多的想象中、关于他生命中最重要一夜的时候,揭开那帕子相对的一瞬间,是不是也像如今这样的——
“三哥,今天你有什么事情要做的吗?如果有空的话,我想找你帮个忙!”待会儿就要赶早去集市,去晚了也买不到什么新鲜的肉,可昨天收回来的枸杞还得搬出去晒着,沈季打上了蒋锋的主意——至于李翼,首先他不敢,其次他也不想。
“你说。”更加旖旎、恬谧的想象被对方的说话声打断,蒋锋有些狼狈,赶紧别开眼神,转身去把自己的毛巾挂好。
“咱们昨天不是收回来的枸杞,今天必须得拿出来晒着了,一会儿我不得去集市么,不如三哥帮忙搬出去晒着呗?”不知道为什么他笃定蒋锋不会拒绝。
“行,你想怎么晒?告诉我。”蒋锋转身拿起长剑,准备出去舒展筋骨,再待下去,怕脑子里跳出个更加了不得的画面来。
得,这就行了!这就是家里有帮手的好处啊,自己也不用把全部事情都扛着咧,好极了!沈季感慨而愉快地洗完脸,把毛巾晾在蒋锋旁边,退后几步歪头打量——真粗心啊,三哥挂个毛巾都是歪的!他上前去理正得方方正正之后才心满意足去做早饭。
快速做了些手擀鸡蛋面,把红枣发糕上蒸屉加热——冷的就不够松软了,他叫了那两人过来吃早饭。
看到桌子上褐色切成方块的糕点,李翼有些好奇——难道沈季这小子居然还会做糕点?他昨晚回屋早,最近每天收到的飞鸽传书,让他有些头疼,自己每天晚上都得花时间看着信静静琢磨、谋划半天。
“吃啊你们,这个味道很不错,对身体也很好的。”沈季看除了自己其他两人都不下筷子,他大方地把发糕盘子往对方让了让。
盛情难却啊盛情难却,伸手不打好客人!李翼和蒋锋不会在这种小事上给人没脸的。
“甜得齁嗓子,沈季你真舍得放糖啊!”吃完一块,李翼忍不住感叹,看来真是高估他了,这做糕点毕竟是精细活,这小子粗手粗脚难怪下手放糖重!
“呃、有么?我感觉刚好,可能你喜欢清淡的吧!”一边再次仔细品尝一块,嗯、还是挺好吃!这七爷真不好伺候,挑嘴呗,看看三哥就是吃得挺香。
“三哥,多吃几块,我做了不少的。”重点推荐,热情地把盘子再次朝蒋锋身前让了让。
“······”我也觉得有些齁嗓子,蒋锋心里说。
吃完早饭,沈季打开仓库的门,开始告诉蒋锋怎么晾晒枸杞,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挺费时间。
“三哥,这个就是拿来晒枸杞的竹纱匾,来,先拿出去放院子里。”边解说边从仓库里搬出几个专门晾晒枸杞的竹纱匾,用竹子围好圆形的边沿与框架,中间蒙上旧纱帐,新鲜枸杞是不能直接放在石板上面晒的,一来晒软出糖汁儿的时候会粘住,二来灰尘和细沙都是很难去除的,晒出来的枸杞干品相就不好了。
有蒋锋搭了把手,一次性把七八个竹匾都拿出去,沈季回去打了桶水,带上抹布,他交代使用之前先用湿抹布把竹匾细细擦干净,然后先把院子里的一块空地先撒了水打扫干净后,把竹纱匾抬过去放好。
“喏,蹲着特别容易脚麻,三哥你得坐在小马扎上。”沈季拿出来两个小马扎,带着蒋锋坐在竹匾前,开始慢慢把背篓里的枸杞拿出来松散均匀的放置在竹纱匾上。
很多情况下,蒋锋他都要一个人安静高效率的做事情,现在坐在马扎上——其实以他的身量来说,这马扎太矮了,两条腿屈得厉害,挺憋屈的,可看沈季腿短坐着就挺舒适的。
这种生活经验对他来说实在太有趣儿,两个人轻轻从背篓里抓出枸杞,尽量别弄破了,让这些红色小果子松散均匀地分布在竹匾里,还可以轻快地交谈——这活儿根本不费脑子啊!
“三哥,就是这样了,你慢慢放哈,我要赶集去了,三哥真的没有什么需要我捎带回来的东西?”沈季交代清楚后就准备起身出门。
“没有,你去吧!”大个子坐着,单手悠闲把枸杞撒在竹匾上。
沈季进屋拿起他的背篓,跟蒋锋说了声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一路走、一路盘算,家里都缺什么、该买什么。
一口气不停歇走到熙熙攘攘地集市上,幸好来得不算太晚,东西都还是齐全的。
“这位小哥,来点肉还是骨头?您看看,这肉可新鲜得很呐!”随时笑脸迎人、热情洋溢的摊主高声招呼沈季。
“嗯,来点儿五花,这几根骨头也要,再来斤精肉吧!”也不必要天天来,沈季喜欢一次性多带点东西回去。
哎哟、碰上大方的客人了!摊主殷勤快速的把沈季要的东西秤好包上,“一共是523文,小哥算您优惠点儿就给520文,以后常来哈!”
付了钱,沉甸甸地肉和骨头往背篓里一塞,此次赶集的任务就完成大半,再拐过去买了几块新鲜嫩豆腐和容易存放的豆干,刚想转身去杂货铺子里带点调料回去,忽然有人伸手拍了一下沈季的肩膀:
“季哥儿来买菜呢!”转身一看,原来是镖局里赵师傅的妻子挎着竹篮笑眯眯站在后面。
“师母,好久没见您啦,您这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呢!”这个有点胖乎乎的妇人一贯都是大方和善的,沈季一直很尊敬她。
“哈哈,我都老太婆了还拿这些话哄我呢,季哥儿上次怎么不过来我家吃饭啊,我可听当家的说了,你去镖局里头了呢!”赵方氏笑着责问沈季。
街上人多,沈季让着赵方氏走了几步,到一个僻静的巷口前站着说话,“师母,上次真是家里有事儿才没有上您家里吃饭,您看以前我吃得还少么?”
“季哥儿,听当家的说,东子叫你上贺州去?”赵方氏从丈夫嘴里听到这个消息,就不大同意,现在看到了正主,赶紧开口证实。
“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师母,您也知道,我长这么大连青城县都没有走出去过呢,哥哥说男儿志在四方,我想着趁年轻,去贺州看看,长长见识也是很好的。”提起去贺州看哥哥,沈季的心情总是雀跃。
“尽胡说!贺州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地方,你当多好呢?季哥儿,别怪师母说话直,这次东子考虑得不妥当!他在贺州打仗,你就留在这里好好过日子,先跟着怡安堂的先生认真学医,过一两年师母再给你张罗个好媳妇,这日子不就这么过起来了?嗯?”赵方氏心里真是着急了,当初穆东投军,她是坚决不同意的,穆家就剩他一个顶门立户的小子,非得过那打打杀杀的危险日子,万一有个意外,穆家不就倒下了吗?可她苦劝了几回,穆东都硬着心肠一一回绝,最后他还成功说服了镖局和怡安堂的大部分叔伯,连自己丈夫都责骂自己:上阵杀敌、建功立业,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偏安一隅呢?真是妇人见识!
这下好了,穆东还想把沈季也拉去贺州,赵方氏又坐不住了,沈家也就季哥儿一根独苗,再说她跟沈母生前的交情也是可以的,冲着这么些理由,她无论如何也要出手再拦一回!
“师母,我知道您担心我,不过您就放心吧,我去贺州也不投军,到那里还是学医、当大夫呢,我这身板儿也没法上阵杀敌啊!”他非常感激,父母去了,还有像师母这样真正关心自己的人,沈季耐心地向她解释。
“说的很对,你当打仗杀敌是那么简单轻巧的事情啊?正经学医才是你应该上心的,那学医哪里不能学呢?怡安堂不是愿意收你当学徒么?”听到不是去投军、不需要上战场,赵方氏就先放心不少。
“师母,哥哥说了,在贺州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不同的病人,读万卷书、还得行万里路,我在那儿多见识学习,对医术精进也有很大帮助的。放心吧师母,现在那里不像从前,有朝廷重兵守护,也是很安全的。”
“······”
费尽口舌,沈季才成功安抚好赵方氏,最后还承诺离开青城县去贺州之前必须登门向她告别,又绞尽脑汁表明了这次还是不能上赵家吃午饭的理由,沈季这才得以拿起背篓,快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