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如果您以为我是来找韩海涛的话,对不起,您想错了。”黎小雪语气还算平和地说。
“哦?”韩母不屑地一笑,“我倒也真的就没有这么想呢。”
“伯母,”黎小雪尽可能地表现出对一个长辈的尊重,“我请您放心一点,我和韩海涛再不会有任何的来往。”
韩母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傲慢,说:“我放心,我知道我家海涛终究会看明白他一心相待的女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对不起,伯母,”黎小雪又克制了一下,说,“您没有其它要和小雪说的,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韩母显然是奔着羞辱黎小雪来的,见黎小雪这就要离开,倒觉得有什么在心口里堵着一般,叫住黎小雪,说:“这又是要祸害谁去呢?小小的年纪,总要积一些德才好啊。”
“伯母,”黎小雪终于再忍不住,一副义正辞严的态度现于面部,“我也是看着您长我一辈儿,才对您尊敬一些。我告诉您,我所以在这里,是我妈又住进了这家医院。至于我和韩海涛,不要说您还不希望我们在一起,就是您现在想我们在一起了,也绝不可能了。这一点,伯母,我想,我早也和您表达得非常清楚。说句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的话,我和韩海涛,现在就是路人甲和路人乙罢了。”
“哎呦呦,”韩母忽然觉得自己似乎给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看扁了,“路人甲和路人乙?多么新潮的词儿啊。我文化浅,真的还听不明白。但,这个倒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实在是弄不明白的是,那么多家的医院,你们怎么就认准了这里了呢?据我了解,这家医院在心脏方面实在也平平。你们真的是奔着看病的话,听我一句劝,还是去别家再看看吧。”
黎小雪到底不擅于这样的“沟通”,又给这样挖苦了一通之后,也只是说:“谢谢伯母的建议,我也想着要我妈转院呢。”
韩母见自己又占据了上峰,得意的神情再一次挂到了脸上:“我不这么说,你看来也真的不会这样想呢。”
“伯母还有什么话吗?”无错不跳字。黎小雪这么问着,实在又听不下什么了。
韩母笑了笑,简直就是故意地假惺惺地说:“没有了。和你妈再帮我问一声好吧。我这边忙,也没有空闲去看她一眼了。”
“我会的。”黎小雪含着眼泪说完,绕过了韩母的身体,大步就往黎母的病房走。
“等一等!”韩母又叫住了黎小雪,声音的严厉,和刚刚的“笑语”完全就出于两个人的嘴里一样。
黎小雪真的不想站下来,但,两只脚还是叫地面给强吸了一般,停了下来。
韩母认真地说:“我希望你真的如你所说,不要再和我们海涛有任何的来往。因为你,我们海涛实在是遭受了太多不应该遭受的痛苦了。”
黎小雪的眼泪随着韩母的“希望”又掉下了两颗之后,答应了一声:“我知道。”
韩母的话倒还没有说完:“还有,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懂你的什么路人甲路人乙,我其实更想和你说的是,不光你和我们海涛,我们两家人,早就应该是陌路了。特别是咱们这样的一种关系,既然没有可能走在一起,就应当老死不相往来。什么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简直就是放屁的话。几十年里,我也算阅人无数,我就没有见着过,做不成一家人的,还能当朋友处。”
黎小雪心里面苦涩地一笑,嘴上说:“伯母,其实,我也是这样的态度。”
“我这个伯母,也不想再听你叫上一声了。”韩母郑重地说完,扭转身,“噔噔噔”地就走开了。
一直听不到韩母的脚步声了,黎小雪才把自己脸上的泪水抹去,走进了黎母的病房。
黎母合眼躺着,还一肚子的火气,哪里真能睡得着?
黎小雪知道黎母并没有睡,就在黎母的身边,背对着坐了下来,轻声地说:“妈,我知道您还在生我的气。我也知道,您完完全全地都是为了我好。整件的事情里,我也,也有没能把握住的地方,但,我真的,真的不是有心想违背您的意思。女儿早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不管我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想,我都可以为我的选择负起责任来的。妈,您就撒开手,让女儿自己去寻求女儿的一切吧。女儿不会胡作非为,女儿只想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您也为女儿操劳了二十几年了,女儿只愿您养好自己的身子,有个安乐的晚年。女儿还想好好地孝敬孝敬您呢,您就相信女儿,相信女儿会把自己的路走好的。”
黎母一面听着,一面心疼着,可黎小雪的话,她大半还难以认同。在这个风雨里走过来的女人看来,生活真的就不是黎小雪嘴里说的这样。
黎小雪念书的时候,黎母最怕的是黎小雪没有理想,没有上进心,而当黎小雪走出了校园,黎母忽然又担心黎小雪放不下理想,太过要强。
而黎小雪这么一大篇子的话,听着,倒也让人激动,细想,和现实还是有太大的差距。
哪一个人不想自己的生活会好起来,可,真的就会吗?
一度叫大家看好的姻缘付之东流,给人羡慕的工作,也说辞就辞了,艰难里度过了日子的黎母,又怎么能轻易地就在黎小雪美好的“心声”里看到希望呢?
特别,又有一个让世人都觉得不靠谱的男人掺和在其中,不担着心,才怪了。
黎小雪知道黎母不会因为自己的这一番话改变什么,就又说到了“现实”里:“妈,这里您先前也住过了。要不,咱们再去其它的医院看看?我也听人说了,在您这病上,市医院更……”
黎母到底听不下去了,翻身就坐了起来,和黎小雪不痛快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我告诉你说,不是你气得我,我好着呢!你别管我这边怎么样,我能走能撂的,也用不着你来伺候我。你再正经儿地找一份工作,好好上你的班去吧!”
“妈!”黎小雪只这么叫了一声,万般的委屈似乎全涌了出来,“您就听女儿一回,咱们去别的医院吧!”
黎母也知道黎小雪的难处,可这个时候,硬不下心肠,就是往火坑里又推了一把黎小雪:“让我听你的?还不是时候!”
黎小雪苦苦地说到:“妈,让我怎么说,您才可以明白呢?女儿的过去,已经翻篇儿了,已经是历史了!”
“过去的,当然过去了,但,生活不会一分两段!明天的日子,只能继续今天的来过,将来的生活,不可能没有过去的影响!”黎母这样的话,说得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意思,但,这个时候,对这么个有些执迷起来的黎小雪,似乎又只好这样来说。
黎小雪对黎母的话,哪怕仅仅用自己当下里的思维,实在的,也无以反驳。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根本也不可能完全地抛开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就拿韩海涛来说吧。她可以把韩海涛在自己心中的位置摆正,却难以把有关韩海涛的一切都消除。指不定什么时候,韩海涛的影子就好像浮在水面的泡沫,让她又在一些往事里流连。毕竟,曾经的一段岁月,一段对爱情甚至婚姻都无限憧憬的岁月,是和这个好男人牵手走过的。
黎小雪的心,更沉重了一些:“妈,您说的不错。我也知道,生命终究是一个整体。没有任何人可以完全地不受过去生活的影响。我所以这样,其实也是因为很多的事情在于我,真的由不得我来选择。”
黎母禁不住又叹了一口气:“谁又能完全地选择自己的生活呢?谁的生活又不是充满着这样或那样的无奈呢?我也是从你这时候过来的。你现在的心思,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我磕磕碰碰走过来的经验,又不能不对你说。人要活得像个样儿似的,有时候,就不得不低一些头。真正想做的,很多时候又要能够放一放,真正不想做的,很多时候又要能熬一熬。就说我这些年做的活儿,有哪一样是我想做,愿意做的呢?但,不想不愿又怎样?等米下锅的时候,真的就没个挑儿了。小雪,不管什么时候,实际一些总没错的。真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西北风倒是有,喝不饱的。”
是呀,黎小雪现在确实还有着几年工作积蓄下来的一些钱,没有什么意料之外的开支,总也够她花上一阵子,但,井水也有喝干的时候,不在这一口井喝干之前打出下一个来,真的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而工作,黎小雪不是没想去找过,找工作的困难,实在也容不得她乐观。
特别,这时又已经增添上了钟友诚的花销,再没一个未雨绸缪,日子可真的就要亮起绿灯。
劝说黎母转院的心思,一下子就给黎小雪抛到九霄云外,她第一次感觉到了生活的重担已经悄悄地压在了她柔弱的肩头。
对于黎母说的“低头”,黎小雪自知自明,自己还做不来,至少,还不能像黎母那么做得来。
看書网首发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