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马奔驰,日头渐西。
聂增腰跨青骢骏马,在官道之上,一路奔驰,激起一道灰土尘迹。骏马转过了一个山冈,迎面笔直一条大道,举目可见,西边绿柳丛中碧波轻荡,是一滩小湖,小湖旁有一角黄墙露出。
他心头一喜,知道自己寻着了地方。拉缰拨过马头,开始向绿柳丛中驰去。奔到近处,就见那黄墙所在是一所道观,匾额上写着的是“玉虚观”三字。
就是这里了!不出意外,刀白凤就在其中。
他也不勒马停下,身子一纵,犹如一只飞燕,轻飘飘跨过墙壁,落入寺观院中。仅仅只是个院落,却也是极大,装饰也毫不朴素。这哪里是出家,倒是享福。
院中摆着一个大大香炉,有人来高,上面青烟寥寥,插着几根粗大的焚香。
聂增收回视线,足下一点,跃到香炉鼎足之上,飞掠而去,瞬息就到了正门大厅。
“谁?”一个女子声音响起,接着只见一个容貌秀丽的道姑转出大厅,那道姑见了聂增,劈头问道:“阁下何人?乱闯我玉虚观!不知有何赐教?”
聂增“嘿”笑了一声,左右打量一番这个道姑。只见她人到中年,徐娘半老,韵味却丝毫不减,一身灰色道袍及身,显得皮肤白皙,晶莹如玉,端是一介不可多得的美妇人。
他心中感叹,这段正淳真是好口福!想那其余几名红粉,也比之不差吧。
道姑见聂增不说话,一双眼睛打量自己,虽觉得那眼神中并无猥琐之意,但也着实不自在。她秀眉一横,瞪着美目,手上拂尘一挥,竟朝聂增击去。尘尾在半空中圈了一个小圈,直取聂增双眼。
聂增也不躲避,轻笑一声,右手一抬,就朝那拂尘抓去。那道姑只听“嗤”的一声异响,再看时,尘尾小半截已断在聂增手里。
再看手上拂尘,上面光秃秃一截,好不难看!
她心里大怒的同时,又是骇然。她虽只是存教训之意,并未使出全力,然而对方却毫不躲避,还在那一瞬间,抓断自己的拂尘,这一身内力着实罕见。
哦,对了,那一声响!她想到这,再看那拂尘断痕齐平,方才明白,拂尘是被利刃割断,并不是自己想的被其徒手抓断,不过,出手如此之快,自己丝毫没看到什么武器,倒也不可小觑。
“阁下到底何人?”道姑虽心存怒火,却也没有再施攻击。
聂增见她,三句话不和,便出杀手。心里暗道,性格泼辣偏激,怪不得段正淳负心后,她会想出委身叫花子这种法子来作践自己。
聂增随即想到书中有段刀白凤的心里原话说:
“你对我不起,我也要对你不起。你背着我去找别人,我也要去找别人。”
“我要找一个天下最丑陋、最污秽、最卑贱的男人来和他相好。你是王爷,是大将军,我偏偏去和一个臭叫化相好。”
可见这又是一个李秋水式的人物。无崖子痴迷玉像,不理李秋水,她便寻来面首三千,只为让无崖子生气,来注意她。
可悲!可怜!可叹!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聂增想到此,随即收敛心怀。朝那道姑说道:“不知我该称呼大理王妃刀白凤,还是该叫玉虚散人呢?”
道姑哼了一声,“此处只有玉虚散人。不识得什么大理王妃刀白凤。你到底是谁?来此做什么?”
聂增笑着“哦”了一声,点点头道:“玉虚散人这个叫法倒也不错。至于我的来意……”他顿了顿话头,张开手掌,手上的拂尘尾毛一一飘散滑落,这才说道:“大理王府,一阳指可好?”
刀白凤瞳孔微缩,不仅是因为聂增的动作让她受到轻视,更是因为他的话里含义。
他是冲着一阳指来的?不好!他肯定是想拿住我,要挟段郎用一阳指交换。她心里一激灵想到。
“这个来意还让你满意吧?”聂增看到刀白凤神思变换,却不在意,依旧言笑晏晏继续说道,“本来我只想从你儿子段誉身上要点东西。可惜他不在。儿子不在,当然老子来还。老子也不在,那只能找你了。”
刀白凤听到对方提到自己儿子,更是心慌。原来这人是要对儿子不利,如此更不能留他。她手中拂尘一挥,横在胸前,喝道:“原来就是你这小贼!前夜你潜入皇宫,击伤皇兄,就是为了那‘一阳指’秘籍吧?今天,你自己倒送上门来。”
“咦?另有他人对这个感兴趣?”聂增讶异一声,接着说道,“那可不是我!我若是潜入皇宫,你那皇兄段正明可就没命了。”
“休得狡辩!哼!小贼倒也敢大言不惭。”刀白凤口中喝道。趁此机会,她手中拂尘一挥,用出全力,直击聂增胸腹要害。
只听拂尘“唰”的一声袭来,带着一股劲风。
聂增身子一偏,躲过她的来击。却只见那刀白凤一击之后,便抢上前去,身子朝大门掠去。这分明是要逃的节奏!
原来刀白凤害怕自己不是聂增对手,那一击只是佯攻,而真实目的却是逃。她心中想到,若是自己落入敌人手中,要挟段郎用一阳指来换,不知段郎会做出什么选择。是我重要,还是那一阳指重要?
她随即又想,是了,段郎一定不会交出一阳指,他会以命换我,我死了,他肯定也不会独活,他总是这样!
“想走吗?”一声问询打断刀白凤心中的遐思。她回过神,顿时骇然,那人竟就站在大门前,一脸轻松的笑意。好似在玩猫抓老鼠的游戏,而自己就是那只老鼠。
他什么时候跑到自己前面了?这等轻功……真是匪夷所思!自己竟一点没有感觉。若他有心出手,我焉能躲过!
刀白凤心若死灰,“杀就杀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一阳指,你休想!”
聂增呵呵一笑,“话别说这么早。说不定,待会你会主动求我,来帮我拿到那一阳指呢。再说,我怎么会杀你呢。我可是等着你帮我拿呢。那样岂不是十分省事?”
“呸!你休想!”刀白凤啐道。
聂增咧咧嘴,突然感觉自己的做派好像故事中的反派人物。不过,这反派人物当起来,确实好爽啊!
他这样一想,随即纵声大笑起来,心里吐槽,自己的恶趣味又犯了。
刀白凤见对方突然神经质的大笑起来,更是不明所以,然而心下不敢放松,琢磨着要怎么样才能脱离眼前困境。
“好了!说正事吧。”聂增脸色一正,朝刀白凤严肃说道。这一笑一正,着实把后者弄糊涂了。暗自琢磨,此人是不是脑子不正常。
然而就在刀白凤暗自琢磨的时候,她耳中传来一段话,顿时如遭雷击,脸色惨白,身子颤如筛抖。
“天龙寺外,菩提树下,化子邋遢,观音长发。”正是这句话,让刀白凤如同见到鬼了一般。
“你……你……”她身子乱颤,几次想要说话,却都说不出。手指勉力抬起,指着聂增,神情极是激动和恐惧。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聂增看她这个样子,有点害怕会将对方吓死。
好久,刀白凤才勉强镇定下来,她开口说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还还……还有谁知道?”她的牙齿正在打颤,就像光着站在雪天一般,声音沙哑,又像七八十岁的老妪,干涩刺耳,毫无之前的那种悦耳。
“段王妃,尽管放心。只要你将一阳指的秘籍帮我拿来,这件事我就会一直烂在肚子里,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段正淳以及……你们的儿子段誉。”聂增笑吟吟说道。说到段誉时,着重加重了语气。刀白凤听在耳中,自然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意思。
“当然。你也可以不按照我说的做。关于一阳指什么的,我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只是我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那你想想段誉,想想你的段郎。他们会怎么样呢?其实,我更想看后者。那种好戏值得期待呀。”
“你……”刀白凤脸色卡白,但却没有之前的泼辣,“你这个无耻小人!”
聂增耸耸肩,翻了翻白眼,看她这个样子,倒真有些不忍心了。哎,看来我这还真不是个做恶人的料啊。这些事以后还是少干为妙,比起这个,杀人更简单些。
良久,刀白凤方才深吸一口气道:“我答应你。但你怎么保证不会泄露秘密?”
“还要我发毒誓吗?”聂增淡淡笑道,“就算我发了,你会相信?你若不信,我说什么保证,你都会不信。你说是吧?”
刀白凤深以为然,点点头,随即心想,自己深陷如此境地,只有听天由命了。这么一想,真想一死了之,却又怕对方把秘密泄露,那样誉儿又该如何自处?还有段郎他又该多么伤心?
“我答应帮你拿到一阳指秘籍。但你必须答应我,不要将这个秘密再告诉任何人知道。”刀白凤再次郑重其事说道。
聂增翻翻白眼,原来自己之前的话都白说了。但见刀白凤的神情,也只好点点头。
接着,他负手笑道:“那好!今日事毕,我等你好消息。明天我再来时,希望能看到那一阳指秘籍。”
“只有一天?这时间太仓促!能不能缓上些时日?”刀白凤叫道。
“不。你只有这一天时间。其实,我本想夜里就过来拿,不过夜入你这道观,显得不太好吧。我想,你心里也想着早点送走我这个瘟神吧。不然,我一个不小心说漏了……会显得不太好啊!”
“你……”刀白凤气结,突然她脸色一横,“你夜里就来拿。我保证夜里就给你拿到。之后,你有多远走多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哦……”聂增拉着长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夜里再见啦!”说着,他转过身去,踱着步子,慢悠悠地出了观门。
刀白凤看着他的背影,咬碎银牙,脸色神情变幻,黑白不定,最后方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待到好一会儿,她脚下一顿,掠到院中,稍后牵出一匹枣红色骏马。
她出了观门,翻身上马,手上马鞭急挥,径直朝大理城方向,一路驰去。
绿柳荫里,微风吹过,那树梢一个青衣飘出。聂增负手站立树顶,看着刀白凤的身影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