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寂静,往往更加让人感到胆怯。
迎面的一阵风撩起了宋予寒耳侧的头发,也吹得那道伤口火辣辣的疼,她的眉眼却在这一片夜色中更加清晰了起来。
江淮在扶起她的身子后轻轻的松开了宋予寒的手。
而那支乌黑的枪口,依旧紧紧的锁住了江淮的后脑勺。
只不过此时握着枪支的男子因为紧张,连同着那支紧紧握住枪的手,一同的轻微颤抖了起来。
“你放屁。”男子咬牙,他蓦地笑了起来,这样的声音在宋予寒的耳朵里却是十分的刺耳:“江淮,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你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你就是想让老子害怕,然后乖乖的放下□□被你们抓住!”
他的笑声一点都不美好,全是故作镇定和狂妄的虚假,在那一层自以为无所畏惧的躯壳下面,却是止不住的颤抖和害怕。
“噗嗤。”饶是宋予寒已经受了伤,可是她却还是这样不知收敛的轻笑出声。她的一边用手微微的托住自己的胳膊,一边不屑的偏过头。
她微微偏过头,一双好看的眼睛紧紧的锁住面前男子的瞳孔,她的唇角翘起,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她的胆怯或是紧张。
这样的声音彻底的激怒了面前即将要崩溃的男子,他在听到这笑声的那一瞬间,枪口猛的转移了目标,直直的对准了宋予寒的太阳穴。
江淮的目光落在了男子的身上,他现在双眼通红,宛若一个什么都可以干出来的亡命之徒。
江淮迈开了步子,稳稳的向前迈了一步,他的眼底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
他伸出一只手,将那乌黑的枪口再一次的移到了自己的面前,让它抵住了自己的额头。
江淮看着面前的男子,目光中一片清冷,就算是此时的气温已经微微的有些回转,但却还是让人莫名的咬紧了牙关。
“来,开枪试试。”
这是江淮说的第二句话,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胆怯,却也没有分寸的张扬。他似乎在轻描淡写的说着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无关生命,无关生死。
他轻笑一声,声音低沉好听。
他说:“你早该知道,你是弃子。”
“你要知道,我刚刚并不是在劝说你。”江淮抬眼,淡淡道,“而是在可怜你。”
男子的手抖了抖,他咬牙,手指扣动了扳机。
这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这个动作之后的答案。
生存或者死亡,背叛或者信赖。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片刻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更像是将这个挣扎在边缘的男人硬生生的推入了刀山火海,万丈深渊。
那把枪里,真的只有一发子弹。
在此刻的每一秒钟,都被拉长成了一个春秋的光景。
“无论你是成功和失败,他就没有想过要你活着回去。”
江淮的手微微向前,反手扣住了男子的手腕,稍微用力,便将那把□□稳稳当当的拿了下来。
面前的男子在江淮的话中,颓废的抱住了自己的头,他将头颅深深的埋下:“我以为他不会骗我,他说了,只要我能回去……”
“没有人能活着回去。”江淮似乎准备结束这场对话,他转过头,看着从巷口飞奔而来的警察,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风云不惊,“你不是第一个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人。”
“你是他手里的一把刀,但是你要知道……”江淮已经迈开步子朝着严老的方向走去,他的话轻轻的落在了男子的耳侧。
“刀,是随时可以丢掉的。”
若是说刚才,男子还能强词夺理的嘴硬几句,而此刻,连宋予寒都能从这个男子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绝望。
男子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江淮身上,他上前一步,正欲说话……
而就在此时,江淮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的的眉峰一寒,迅速转过身伸手握住了宋予寒的肩膀,身体一侧,顺势一揽。
宋予寒蓦地撞上了江淮的身体,她的耳边恍惚间能够清晰的听到他的呼吸声。
江淮扣紧了她的肩膀,伸出另一只手微微的遮挡在她的头顶上。
宋予寒第一次觉得自己莫名的心头一窒。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从宋予寒身侧擦过,紧接着宋予寒便听到一声重重的倒地声。
而在这声声响之后,这条巷子再次重新归于安静。
江淮缓缓的松开了手,他退后一步,微微昂首:“冒犯了。”
继而,他转过头,目光落在了面前的男子身上。
男子的眼睛正圆瞪着,他的目光直视着前方,似乎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惊愕。而他的头颅被一枪贯穿,后脑勺不断的渗出血迹,在水泥地上沁开了一片。
江淮似乎没有惊愕,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捡起了那支刚刚掉在地上的手\枪。他将枪翻了过来,看着枪托的底部。
宋予寒微微的俯下身子,顺着江淮的目光望去,在她看清那上面的文字的时候,宋予寒的瞳孔蓦地一缩。
枪托的底部刻着一串细密的英文——
“weleback!”
“你还觉得这是一场谋杀吗?”
宋予寒微微一愣,目光移到了江淮身上。
此时的江淮伸出手摩擦着枪托底部的英文,一寸寸的感受着这凹凸不平的深刻。
这是江淮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他问:“你还觉得这是一场谋杀吗?”
宋予寒在沉默片刻后,却轻轻的勾起了唇,她的目光闪烁着,带着些隐隐约约的期待和兴奋。
“不。”宋予寒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她顿时感到这一切并没有原本的那么简单直白,她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愚蠢的组织,派出了一位愚蠢的杀手。
而此刻,这一切却被这一串的字符染上了莫名的危险和刺激。
似乎就像一位将身躯埋藏在黑暗最深处的人,将双手交叉着撑起,他的嗓音低哑。
他喜欢刺激,自私残忍。
他喜欢极了看人在临死前鱼死网破般的挣扎,却又无济于事的偃旗息鼓。
他就这样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人,唇齿碰撞。
“weleback.”
“这不是谋杀。”宋予寒抬起头,声音清晰明亮,“这是礼物。”
——
“这是一份礼物。”
黑暗中的人咯咯的笑了起来,他将双手交叠着握紧,懒洋洋的支撑起自己的头颅。
“用最浓烈的方式欢迎你们回来,是不是更加心情愉悦了呢。”他的唇角轻轻勾起,眼瞳中是毫不收敛的张扬与危险,“这一次,我是否能亲手将你们拉入绝望呢?”
——
“伤口已经处理好了,没有感染。”
年轻的医生将急救箱合上,站起身将它背到了自己的肩膀上,他眯了眯眼睛,满带笑意的朝着江淮看去:“江淮,你可是正人君子,可别晚上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
“江教授才貌惊人,我求之不得。”宋予寒将身子靠在了沙发上,她抿唇,牵起了嘴角。
医生的眉轻轻一弯,他抬起头将视线落在了江淮身上。
江淮正抬起头看他,眸中一片阴沉。
他将手中的资料翻过一页,沉沉的开口,“滚。”
医生的笑在喉咙里一梗,他硬生生的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嗓子瑟瑟的发疼。
“得得,我走。”
门被他轻轻的带上,发出一身清脆的闭合声。
宋予寒这才转过头,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人。
其实在美国的时候,宋予寒就已经听说过江淮的名字。
那时候,连她在每过的导师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都会肃然起敬。
那时候宋予寒就在想,这个活在别人口中的江淮,一定是个睿智而又气度不凡的老者。
他一定目睹过很多生死,一定有着丰富的阅历。
他可能白发苍苍但是眼瞳中的神器,如同鹰隼般的锋利。
而宋予寒没有想到,原来真正的江淮,却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人。
而这个结果,却没有让宋予寒有些失落或者沮丧于自己的无能。
那样的情绪,更像是遇到了一个自己梦寐以求的对手的兴奋。
豹与虎的厮杀不是为了那唾手可得的猎物,而是为了证明,谁才是能够稳稳站立在最高峰的强者。
江淮似乎感受到了宋予寒的视线,他转过头,他的目光正好撞上了宋予寒的目光。
宋予寒没有闪躲,反而更加大大方方的坐正身子望了过去。
她的哥哥宋以正被调去了别的地方执行公务,飞机延班,一时半会儿赶不回南城。
但严老以为,作为“被意外卷入事件”的宋予寒,在还没有完全解除可能敌对方令留暗手的情况下,和江淮呆在一起倒是最为安全。
毕竟严老德高望重,在业内的名声一向显赫,既然他开口,江淮也必定不会拒绝。
但这或许只是一句话的提议……又或许来说,更像是一句不轻不重的客套,若是宋予寒推辞,倒也很好草草应对。
可是那时的宋予寒却轻笑着,眸光闪烁着深深的兴趣,她说:“好啊,请多关照。”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无比自然的坐在这里的原因了。
“你的房间在二楼客房,左边顺数第三个。”江淮起了身,吩咐完之后便准备离开。过了片刻,他步子一顿,似乎想到什么:“可以打开冰箱,但是不要弄乱。厨房的所有东西你只能用第一个柜子里的。”
“如果没事,不要打扰我。”
宋予寒似乎并没有专心听,她用一只手撑着下巴,懒洋洋的趴在了茶几上,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挑眉笑着看着江淮:“可是你听,外面的雨下的这么大,万一停电了我怕黑呢?”
“……”
江淮总算转过身,他的目光再一次的落在了宋予寒身上。
比起一开始的那个,请求他扶自己站起来的宋予寒,此时的宋予寒已经完全没有半点狼狈的样子。
尽管手臂上的伤才刚刚包扎好,她现在便已经无所顾忌的伸了个懒腰,全然不怕拉伤或者碰撞到伤口。
她的笑容没有片刻的收敛,反而是一次比一次的更为招摇和自信。
江淮步子一顿,继而转过身没有言语的离开了。
宋予寒知道,这栋大楼的电闸是有特殊的安保措施的,上楼的时候她看过电表,所剩的电量也不会出现突然停电的情况。
但是让宋予寒惊讶的是,江淮的这间房子明明已经许久没有人居住了,可是房间里依旧是一尘不染,应当是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来打扫。
今天的一天并不安生,折腾到现在,宋予寒也觉得莫名的有些饥饿。
她晃到了厨房,伸出手拉开了冰箱了门,冰箱的分类十分清晰,甚至大大小小的盒子都按照着顺序和颜色一一摆好。
想来刚刚江淮突然补充一句,怕是猜到了自己一定会来捣腾他的厨房吧。
这样想着,宋予寒拿出了一杯酸奶,看了一下生产期——是一天前的。
看来这间屋子不久之前才有人精心准备布置过。
宋予寒抽出夹在酸奶之间的吸管,掰出了其中的一列后将剩余的放了回去。
她用身子关上了冰箱的门,把酸奶顺手放在了一旁后将吸管从塑料包装里拆开。
就在这时,她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的目光落在了吸管上。
这是一段短暂的沉默,即便屋内十分暖和,却也让宋予寒蓦地牙根一紧。
她猛的再次打开了冰箱的门,将刚刚放进去的吸管拿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这一列吸管上。
宋予寒突然明白了一句话。
你永远不知道强大的人背负着怎样的锋芒,这个世界上,总有无数的人想要将他硬生生的拉入泥潭,让他万劫不复。
这样的人,或许就蛰伏在他的身边,在每天早晨对着他温柔的轻笑。
而在夜晚的时候,他会毫不留情的扎下利刃。
宋予寒深吸了一口气,伸出食指抵住了习惯的尖锐。
“真有意思。”宋予寒轻笑,她的红唇微微翘起,“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让你们一个个的,足以这么不折手段。”
良久之后宋予寒转过身上了楼,她伸出手在空中顿了顿,继而敲响了江淮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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