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就商定好了开工的日子和价钱,白老板很迷信,一直强调要找个黄道吉日动土。35xs
“这个嘛不用你说,这是我祖上传下的规矩,你放心,我知道你们生意人忌讳什么。”梁耀先抽了一口烟,跟白老板许诺。
“好嘛,人家都说梁工做活讲究,我也是个痛快人,算我白说一句了。”白老板站在这块空地上,想象着他梦想中很快就能竣工的别墅,心里美得不得了:“只要你们把活计做得漂亮,工钱我一分都不会少,就按你说的,分三次付清,绝不拖欠。”
梁耀先点头应了一声:“哎。”
在这个年头,和精明人打交道最好要签协议,可是梁耀先和梁全安都不是“精明人”,他们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做手艺,就像很多手艺人一样,跟户主各凭良心,口头交易。偶尔遇到难缠的主,可是这么久以来也算相安无事。
白德胜很有钱,他却选择了做活漂亮的工人,而没有选择专门的公司,主要就是看在不签协议。既然没协议,这个价钱就有了水分,他这点不满意,那点不喜欢,一来二去总能克扣一点,所谓越有钱越抠门,有的人就是这样。
但是此刻,梁家父子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只是为接到一个大生意感到欣慰,这么一来,二毛真的有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他们也就不会为了钱犯愁了,只要他们卯足了劲去干活,打好了地基,就能得到第一笔钱。
若不是想着攒钱,大概没人会选择在最热的时候动工,梁家父子都是能吃苦的人,在旁边搭个窝棚,旁边又有自来水管,一份盒饭不够吃,就加上馒头就咸菜,凑合凑合也就过去了。
转眼间从夏季入了秋,最热的季节已经过去,漂亮的地基已经打好,一切都按照图纸走,已经盖到了第一层。35xs可是白老板却没有像当初应承的那样给钱。
“你们急什么,我最近在外面出差,地都是我的,我还能跑的了嘛?你们就那么干着,盒饭不够吃就多加一碗,通融通融,到时候算在我账上就可以啦。小钱,都是小钱。”
梁全安是个老实人,白老板这么说了,他更多的也只有无奈。
“爹,咋办?”在他跟梁耀先说完白老板的答案之后,眼巴巴的望着父亲。
梁耀先闻言叹一口气,抽了两口烟:“干吧。”
“哎。”大儿子也没二话,他从不质疑父亲的任何决定。
梁耀先心里当然犯嘀咕,但是这种事也不是没碰见过,这种年头,这姓白的一个大老板,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总不能因为这个那个的克扣他,活干了一半,难道能撂挑子走人不成?
干吧,硬着头皮干下去。
“我的妈。”这天白小樱放下电话,唐念念一听就知道她有事要吐槽了。
“又怎么了?”
彼时,她们正坐在屋子里玩敲冰块的弱智游戏,一人拿着一个锤头,看谁先把那个冰上的企鹅敲下来,要连玩五局,输得多的那个晚上请客。
白小樱坐回椅子拿起锤子:“我三爷下个月要办婚礼。”
唐念念睁大眼睛:“三爷?办婚礼?”
白小樱撇着嘴点点头:“对,没错,我七十岁的三爷。找了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这不下周七十大寿,说是就当婚宴办了。”
“卧槽……”唐念念忍不住笑骂了一句:“你三爷家该不会是个暴发户吧,我猜那个女的肯定不是欣赏你三爷的才华。”
白小樱噗嗤一声也笑了:“他有个屁的才华。他们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还记得当初我哥住院的时候吧,他们家人都没露头,这一轮到他们做寿收礼,恨不得让我们全家一人随一份儿。闪舞35xs”
唐念念撇着嘴啧啧个不停:“这种人。”
“这还不算呢,就昨天吧,我还听我爸说,我三爷的儿子——独生子,就我那个三叔,找的小三怀孕六个月了。那个小三比咱们还小几岁呢,我三叔都四十多了。”
唐念念听的由衷感叹:“真不愧这个‘三’字啊,那他之前没孩子吗?”
“当然有了,”白小樱叹了一口气:“只是很早的时候他就因为在外面乱来,跟我那个婶婶离婚了,婶婶带着那个哥哥过,都快十年了吧,没有联系过了。”
“哼,”唐念念很不满:“真恶心,这种人可不是什么好人。”
“当然了,他前阵子买了一块地,要自己盖房子,听我爸说,他盖房子还不找正规公司,找了那种自己单干的手艺人,房子都要盖好了,说这样那样,扣了人家很多钱。”她显得有点无奈:“后来还是我爸说让他别这么过分,大家都不容易,他才算稍微收敛了些。”
“这种亲戚不断绝来往还留着过年吗。”唐念念吐槽了一句。
白小樱啧了一声:“我能怎么跟我爸说呢,在他心里血浓于水啊。”
“我也想去,想看看七十岁的老头配上二十多岁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唐念念嘿嘿笑了。
白小樱也笑了:“那就一起去,反正要随礼,不吃白不吃。”她果断的一点头:“就这么说定了!”
在白德胜开始对他们各种挑剔克扣的时候,房子已经基本竣工,就差上房梁了。
实话来说,房子盖得确实漂亮,梁耀先盖了一辈子房子,按照白德胜的要求,他一丝不苟的完成了一切,几乎无可挑剔。
可是为了扣工钱,白德胜偏要在鸡蛋里挑骨头。
“我要是早知道我就找正规的公司!你们看看这院子里给我堆了多少砖!”
“你看看这水泥,鬼知道你们扣了多少袋!我真怕风一刮房子就塌了!”
“门开的这么大,我怎么装门!我还得花价钱订制去。我可跟你们说,盖了房子你们就走,不用你们粉刷铺砖了,我自己找人弄!”
梁全安气得手抖,可是他从来未与人发生过口角,在旁人眼里,这些师傅都尊敬还来不及,一天两顿饭管饱,顿顿有肉。想着白德胜工作忙,今时不同往日,不跟他争这个理不说,他口口声声说着让他们多加一碗饭,他给报销饭钱,父子俩觉得这边盒饭太贵,一人一份就够了,能省一点给东家省一点,吃了一夏天的咸菜馒头,现在可好,饭钱不给结不说,连最基本的工钱都要扣。
之前说过,梁耀先这样的手艺匠人是很受人尊敬的,他活了一辈子,打从出师开始,从没被人挑提过手艺,没受过这样的气。
可是他们盖好的房子不是他们的屋檐,人在屋檐下,他终究要低头,因为他们得要工钱。
“白老板,我孙子病了,我们真的是急需要用钱。”梁耀先好声好气跟他说着:“我们干的都是力气活,你到哪里问,我们这个房子没有说盖的不漂亮的,院里的砖我们给搬出去,钱的事,你消消火,咱们再算。”
白德胜憋了一肚子邪火,过几天就是父亲的七十大寿,好不容易快熬到了继承家业的年头,没想到老不死的又娶了个狐狸精,这不摆明了分家产吗!别说是房子遗产,哪怕是家里的一条苍蝇腿他都不愿分给外人。
这两个乡下人在这儿叨叨什么?为什么找你们你们心里没数吗?
“什么钱?多少钱?”白德胜跟他们拗了起来,瞪着眼睛:“我们签合同了吗?我跟你说了多少钱?五十万?五万?把房子给我盖成这样,给你钱就不错了!”
“可这真不——”
“少给我废话!房顶给我盖好,拿钱走人,要不然一分钱没有!”白德胜站在原地,活像一头直立的猪。
梁全安不擅长争辩,他觉得心里憋屈极了,哑着嗓子,开口都有点哽咽:“你不能这么欺负人,俺们忙了一个夏天,家里几张嘴都等着吃饭。”
“我给你的钱够你们吃饭,别给我来这个!”白德胜大手一挥:“说吧,房顶盖不盖,盖好了走还是现在走?”
梁耀先蹲在院子里的土坷垃上抽烟,夕阳照在他花白的头发上,看起来无比疲惫与苍老,他皱着眉头把一支烟抽尽,站了起来:“盖,明天盖。”
白德胜眼一瞪:“为啥明天盖?要盖就今天盖!”
梁耀先望着他:“祖上盖房梁要讲规矩,和动土一样,得选个黄道吉日,我掐着日子,明天是个好时候,到时候我给你盖好最后一片瓦,你一手把钱交给我,我们两清。”
白德胜高兴了,他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乡下人果然好糊弄。
他看着梁家父子收拾东西去搭最后一班车回家,看着他们已经拆掉的那间破烂的、他们住了一个夏天的窝棚,丝毫不觉得同情。他只觉得喜悦,房子真好,这样的手艺不输给很多大公司,他真的是赚了。
梁耀先没有直接搭车,而是到了旁边的小卖铺,给二毛买了一包泡泡糖。
“爹……”梁全安抹了一把脸,只恨自己没出息。
“没事。”梁耀先这么说完,转身先一步离开。他的身影开始佝偻,就像扛着一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