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祚不由冷笑了两声。
他是真的受不了，每次一提到顾子辰，她都一副毫不质疑的崇拜样。
“你在笑什么？”小六问。
“笑你傻。你那天人一般的公子若真像你说的这般厉害，他会不知道你还没死？他明明知道你没死，不来寻你，自己却跑去定戎商讨什么联姻的问题，这是不是说明，你并不是很重要？”
小六知道杨祚误会了。去定戎的是公子的影子，不是公子。但他说的，也不全无道理。如今她已经跟着道有炳等人十数日了，以公子的能耐，若想要寻她，又怎会寻不到？
敛了敛心神，小六说：“商讨东启与北卑的联姻问题才是大事。”
“屁，找个你又费不了多少时间。东启这么大，是除了他顾子辰就没人可用了？哼，要是换作小爷，什么国家大事都得先候着，找到我兄弟才是最要紧的。毕竟，你小子虽没什么好的，但在这世间也就这一个，丢了可就没了。”
小六心底流过一股暖流，说不感动是假的。“没想到，你对你兄弟倒是好。”
“那是当然，兄弟如手足，手足都丢了，不赶快去找还能做什么？”
小六噗嗤一笑，“兄弟如手足了，那后面是不是还接了句女子如衣服？我怎么记得，当初你为了自己未来媳妇儿的脸面，连去个潇湘馆都要靠翻墙的？”
福袋好奇地问：“潇湘馆是哪里啊？好玩么？”
“你长大就知道了。”
福袋眨眨眼，“哦。”
杨祚说：“谁说女子如衣服了？若是小爷喜欢的姑娘，那就是小爷的命。”
小六揶揄道：“哟，杨兄倒是个深情的种儿。”
“这不叫深情，这叫透彻。你想想看，遇到投缘的兄弟不容易，遇到心仪的姑娘是不是更难？”
“什么算是心仪呀？”福袋再次眨着眼睛问。
小六说：“你们还小，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福袋不满地抱怨：“怎么什么都是要长大了才知道啊！”
杨祚道：“不用等长大，杨大哥现在就告诉你。若你有一日遇到一小娘子，发现她不管是撒泼打滚，还是放屁拉屎，都觉得她可爱死了，那就是心仪了。”
“哈……连拉粑粑都可爱啊……”福袋皱着小脸。
小六摸摸他的头，说：“小师兄你别听杨祚乱讲，他其实也不懂的。”
这时，传来了马车外道有炳的声音：“这城里似乎不好呆了。”
闻言，小六撩开车帘向外看去，却对上了几双深陷如饿狼的眼睛。她手一抖，连忙又放下车帘。
马车在瑞和城里绕了一圈后，又驶了出去。老样子，他们在溪边找了一片还算干净的空地，准备今夜在此休息。
杨祚身体已经大好，他跳下马车挽起了裤腿儿，说是要摸两条鱼给大家加餐。道有炳一副对其他都毫无兴趣的样子，继续一门心思地给爱马梳毛。小六、福饼和福袋负责去寻看看有没有可以吃的果子。
初冬的林子本就有些死气沉沉，如今又逢疫情后的饥荒，别说是野果，就连树皮都快被人剥光了。
这时，远处的草丛忽地一动，福袋看到后说：“我去那边看看哦。”
小六有些不放心地道：“我们一起。”
“不用不用，我已经五岁啦，一个人可以的。”说完，他就挺着圆滚滚的小肚子向着草丛一蹦一跳地跑走了。
福饼说：“师弟很会抓兔子的。”
小六点点头。
又过了一会儿，小六还是什么吃的都没找到，她也越发地心神不宁了。
这里分明连只虫子都没有，又哪里来的兔子呢？
脑海中，突然浮现了方才马车外那双双饥肠辘辘的眼睛。小六心中一寒。她连忙捡了块锋利的石头放在腰间，然后摸了摸福饼的头，温声说：“福饼，这附近没有吃的了，你先回去师傅那里。”
“那你呢？”
“我去看看福袋。”
福饼乖乖点头，“好吧，但愿师弟可以抓到兔子。”
确认了福饼走的是回去的方向后，小六才放心地向着刚刚福袋消失的草丛跑去。
草丛后，空荡荡的。
又找了几米，忽地，她看到了一只熟悉的小鞋。
小六紧了紧手里的石头，加快了脚步。
渐渐地，她隐约听到了火苗燃烧的声音。顺着声音，小六放缓脚步，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棵没了树皮的枯木后，探出头去。
树后，两个面目难辨的男人围坐在一个由石头围成的火堆旁。石头上架着一个被烧黑的歪歪扭扭的铁锅，锅里的水还没沸腾。
小六还看到，其中一人的手，正用力地压着福袋胖嘟嘟的小身子。
福袋的眼睛水汪汪的，嘴里被塞了东西，白胖的小脸上满是割伤的血痕，就连衣服也破掉了。他似乎是没了力气，已经不挣扎了，只是大滴大滴的泪水源源不断地流着。
小六从地上捡了颗小石子，丢向了远处的草丛。石头掉落的声音果然吸引了那两人的注意。
“谁！”
另一人说：“管他是谁，还能是野鸡兔子不成？”
又是一颗石子丢出。
“不然我去看看？说不定真有野鸡。”
然后，那人看了眼白胖的福袋，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站起了身。
现在只剩下一人了，而且他正沉浸在等水开的思绪里。
小六咬紧牙关，蹑手蹑脚地绕到那人的身后，然后握紧拳头对着他的后颈就锤了下去。
男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小六一喜，快速将束着福袋手脚的麻绳解开，又取出他嘴里的臭布条，将他抱在怀里，颤声安抚道：“不怕了不怕了。”
福袋似是被吓坏了，连出声都不会了，只是在她怀里一抽一抽地不停流泪。
“嘿嘿，又来了一个？”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这下能吃饱了。”
他搓了搓自己脏臭的手，随意捡起了一支半米长的树枝，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浑然不在意倒在地上的同伙。
小六将福袋挡在身后，低声嘱咐：“去找师傅。”
然后就握紧了腰中的石块，警惕地看着这个佝偻着身子，满口黄牙的男人。
“嘿嘿嘿，一个都跑不了，一个啊，都跑不了。”
说罢，男人就挥着树枝向小六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