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辰将头缓缓转到一侧,淡淡地说:“《坐禅三昧经》的三卷、《法华经》的七卷,和《摩诃般若波罗蜜经》的二十七卷都给你准备好了。”
“啊?”侧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桌上有座叠得高高的书山。
小六扁扁嘴,可怜巴巴地说:“公子,小的受伤了。”
“所以才罚你抄经书。”
“可是,可是受伤之人不是都需要休养的么?”
“那些经书给你随身带着,你什么时候伤养好了,什么时候再抄。”
小六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她最讨厌经书了,一看就困。那么多本,她岂不是要抄到老,抄到死?
“公子,小的真的知道错了,您可以罚些别的么?”
“罚别的,怕你记不住。”
“记得住,记得住的!”她一激动,又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顿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小心些。”
顾子辰皱眉扶她躺好,无奈地轻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毛毛躁躁的毛病?”
小六吐了吐舌头,“公子,人家不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
“就你这小毛病,还和江山并论?”
“嘿嘿。”
“公子,和您商量一下,小的能将功补过吗?”
听她话中的意思,像是还知道些什么。
顾子辰缓缓回眸,道:“先说来听听。”
“就是之前啊......小的和那蒙面男子交手时发现,他持剑的竟是左手!”
“剑客本就未规定非用右手。”
“小的知道。可是啊,他显然常用的是右手。”
“哦?”
“既然是专门来灭口的杀手,想必武功定然不会太弱。可是那人左手的剑法却没有很厉害,所以,小的凭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还和他比划了几回合呢!”
“或许对方只想逗弄你?”
“小的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吧嗒了下嘴,小六继续说道:“可是后来,小的还发现,那蒙面男子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内侧有层厚厚的茧子,其余手指的茧子却是长在指腹,尤其是拇指指腹,没有个十来年绝对磨不出那么厚的老茧。”
见顾子辰垂眸不语,小六问:“公子,您说,按照他那茧子的长法,他擅长的应该是什么兵器啊?至少不应该是长剑吧。”
“他擅长的,应该是折扇。”
“折扇?!”小六惊讶道,“折扇也能算兵器?”
“算。”回想起记忆中那人飞速展开的折扇,和女子滚至脚下的头颅,顾子辰冷眸幽深。
“小六,你可曾与他对过话?”
“有。不过他都故意哑着嗓子,想来就是不愿我从他的声音中听出端倪来。”
“好,我知道了。”顾子辰站起身,“这些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好休息。”
“哦。”小六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男子离开的背影焦急地问:“那,那公子,佛经呢?”
顾子辰脚步一顿,“减一半。”
“啊,才一半啊......”
顾子辰离开不久,紫葳就进来了。
老样子,她冷着脸三下五除二就把小六的衣服给脱了,然后迅速地涂上药膏,再三下五除二地帮她把衣服穿好,就又冷着脸离开了。
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不过也至少没用银针扎她。
这天夜里,小六睡得很沉,却又睡得并怎么不安稳。只见她两条秀气的眉毛死死地拧在一起,额头上也逐渐渗出了细细的薄汗。
“永夜抛人何处去,绝来音哟。香阁掩,眉敛。”
谁在唱歌?
“月将沉,争忍不相寻哝,怨孤衾......”
白雾中,还有些恍惚的小六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朦胧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在跳舞的青衣女子的身影。
“姑娘——啊!”
就在小六刚刚开口准备叫那姑娘时,她就被什么圆滚滚的东西给绊倒,扑通一下摔在了地上。
虽然梦中并不会有疼痛,但这下还是把她摔得一阵发蒙。
忽然,一双白嫩的小脚出现在小六的眼前。
小六愣了愣。
是刚刚唱歌的姑娘么?她怎么未穿鞋子?
顺着眼前的赤足缓缓向上看去,入眼的是一条墨青色烟笼梨花白水裙裾,和女子不盈一握的纤细的腰肢。
小六吞了吞口水,继续往上看。紧接着便看到了女子纤如削葱根的手指......然后是细腻白皙的锁骨,与......脖颈儿上汩汩而流的鲜血!
最主要的是,那血流不止的脖颈上面空落落的。
小六呼吸一窒,顿时汗毛竖起。
这个女子她......没有头!
然而,更加令小六毛骨悚然的是,那来自她的身下的女子闷闷的呜咽声:“你压痛我了......”
小六惊叫着跳起。连退两步才看清,原来刚刚绊倒她,又被她压在身下的,是一个女子带血的头颅!
“这......这......”
那头颅满是猩红和腐肉,但女子似乎丝毫不在意。只见她缓缓走了过去,再伸出自己白皙的素手,俯身捡起了地上的头,然后执拗又熟练地往脖子上装着。
随着断头和断颈的相互挤压,又有新的血液流出,染红了她青白色的抹胸。
小六头皮发麻,胃里也翻腾不止,浑身上下都冒着阵阵凉气。
女子收回手,满意地说道:“好了。”
然后看也不看一眼立在旁边的小六,回身再次款款地走向刚刚的梨花树。
“争忍不相寻哝,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伴着婉转悠扬的歌声,她长袖微舒,腰肢微折,娇小雪白的玉足在逶迤拖地的青色烟笼梨花百水裙下轻点。
忽地,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随着折扇的转、开、合、拧、甩,她的娇躯也在不停地舞动旋转......
“啪!”
毫无疑问,女子的头再次掉落,咕噜噜地又滚远了。
女子停下动作,又如刚刚一般走向几步外的头颅,捡起,安在脖颈上,然后再次回去,跳舞,头再掉下,再捡起......
就这样,女子一次一次,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