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没有御史府失火一事,他们岂不是要多出一人来?”
顾子辰轻笑了声:“多出一人还不好解决?”
闻言,小六微怔。她怎么就忘记了,这本就是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世道。
“小六,”清冷深邃的眸子里冷意骤现,“那个伤了你的人,我会帮你找出来。”
但是不管它世道如何炎凉,这个人都在竭尽所能地护着她呢。
小六抿唇,淡笑道:“嗯。”
……
晚上,睡到一半的小六忽然被冷醒,只觉得枕被如冰。披上外袍,翻身下榻,才发现暖炉里的炭火不知何时竟然熄灭了。
小六刚刚拿起火折子准备点燃炭火时,突然,屋子外面传来了“咔嚓”一声轻响,像是竹枝被什么压断了。
小六搓了搓冰冷的手掌,扭头看向窗户,也不由一惊,窗户纸竟然泛着雪白的光亮。
难道是……
她急忙穿好衣袍,又套了件立领的对襟棉袄坎肩,推开了房门。
房门被推开的一刹那,伴着呼呼寒风,吹来的还有片片雪白。
寒冬夜晚的雪,深深切切,纷纷扬扬。月光下,枝丫、石桌、房梁上,满是朦朦胧胧的银白,闪耀着熠熠莹光。
下雪啦!
这时,主屋的房门也被人推开。
披着雪白披风的顾子辰出现在了满是积雪的台阶上,如月下仙人,清冷俊逸。
“公子您看,下雪了!”
顾子辰淡笑着走到小六身前,取下自己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肩头。然后清眸微弯,淡淡道“小六,生辰快乐。”
”生辰?“少女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满是疑惑。
“对。每年初雪便是你的生辰。”
闻言,少女眼睛一亮,歪头重复道:“每年初雪就是我的生辰?”
“嗯。”男子淡笑应声,“生辰快乐。”
闻言,少女忽地嫣然一笑,大眼含娇含俏,顾盼生姿。
两人似乎是有某种默契,小六没有问顾子辰是如何知晓她的生辰的。顾子辰也没有解释,为什么初雪的日子便是她的生辰。
因为原因是什么好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以后她有生辰了,而且还是他给她的日子。
“公子,您看,这雪花像不像飘落的梨花儿?”
“像。”
“呵呵,公子要不要打雪仗?”
“半夜?”
“不好么?”
“好。”
……
一晃就快到年关了。
小六拉着景天从市集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其中就包括了椒柏酒和却鬼丸。
看着手中的两枚却鬼丸,小六想了想,然后故意先将一枚别在了自己左侧的腰间,另一枚则献宝似的将被她捧给了顾子辰。
顾子辰含笑接过,“多谢。”
小六催促:“公子,您快些戴上啊。您长得这样好看,要是被妖魔鬼怪看中带走了可怎么办呢?”
“……”旁边的景天,一脸吃了屎的表情,嘴角抽了抽说:“主子,属下去看看文竹。”
顾子辰摆手。“去吧。”
终于,景天总算逃离了那是非之地。离开的路上,他还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他可要长些眼力见儿了,没事儿可不要再待在同时有主子和小六的地方了。这大过年的,害得他竟有种“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很多余,很凄凉的感觉。哎,真不吉利。
因此,屋内便又只剩下顾子辰和小六两人了。
顾子辰的目光扫过小六腰间,道:“你系错边了。”
小六低头看了看腰间,“嗯?没有啊!”
“错了,你该戴在右边。”
言罢,他上前亲手帮她将那红艳艳的却鬼丸改系在了右边,然后又将自己手中的那枚系在了自己玉带的左侧。
小六看了眼两人腰间的小药丸,抿了抿唇,抬头看着顾子辰溺死人不偿命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真好,这次我未喝多。”
“什么?”
“公子您忘记了?之前您不是看我喝椒柏酒喝得不够过瘾,又喂了我小半壶神仙醉?”
顾子辰瞳孔一缩。
“公子,您看您,怎么就能生了双这么厉害的眼睛?像个能摄人心魄的无底洞似的,叫人一不留神就要掉进去了。”少女嘴角含笑,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这话,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听过,一次不差。
顾子辰只觉心神俱震,袖袍下的手亦在不停地颤抖。
第一次见他如此,小六忽然噗嗤一笑。然后歪着头,有些俏皮地问:“公子,您不想抱抱小六吗?”
话音刚落的一瞬间,男人似竹似墨的淡香便充斥在了小六的周身。
她将脸埋在顾子辰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再闭眼贪婪地大力吸了一口他的味道,然后瓮声瓮气地说:“公子,神音寺的台阶那么多,那么硬,您怎地就一步一叩地趴上去了呢?”
“世人相传,唯有那样才足够虔诚,虔诚才能见到佛祖许下一个夙愿。”男子清冷的声音中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小六,你是如何……”
“如何猜到的么?”
“嗯。”
“您也知道的啊,我总是会做些奇奇怪怪的梦。只是,曾经的我弄不太明白,梦中的场景究竟是过往的前生,还是今生的宿命。”
她轻轻在男人胸膛上蹭了蹭,“不过,慢慢地,我发现,梦里的事情和现实发生的虽有相似,但不尽相同。尤其是,梦中的我,死在了初雪纷飞的大殿上,后来,您又说我的生辰是在初雪的时候。您看,我被您教得这样聪明,还会想不透么?”
顾子辰紧了紧手臂,“是,小六最是聪颖了。”
“而且啊,每每当我说出、做出和梦中相同的事情时,您的表情都会有些许不同。”
“怎么不同?”
“嗯……就是,您的眼神会看起来既怀念又悲伤,好像想要透过我在看到谁,又好像害怕在我身上看到那人。是或不是?”
“是。”
“所以公子,您在怕什么?”
“我在怕……你会想起曾经不开心的事情,又怕没了前世记忆的纠葛,我会留不住你。”
小六笑道:“东启第一公子竟然这般对自己没信心?”
“不是没信心,是人心本就难以掌控,而我,不想再掌控你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