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皇帝郁闷(1 / 1)

贾琼在两江巡抚府住了三天,其间传授黛玉玄门武功入门吐纳心法,以及一招拥有六十种变化的剑法。贾琼让她练几天,等她从茅山回来看效果,再传她第二招。

女子习武不怎么符合时代,但林如海在黛玉小时候就把她当男儿教养读书,在女儿教育上是比较开明的。

林如海听女儿说因为贾琼怕她长大后被人欺负暗自感动又觉好笑,只交代女儿既然学了就认真跟着王妃学,免得教她伤心,况且技多不压身。

黛玉这孩子虽然爱怼人,却又是最不愿让亲人伤心的,于是就令丫鬟做了几身适合习武的衣裳,打算好好学了。

黛玉因为习武的事,因宝玉定亲的莫名惆怅反而淡了去。

茅山在前几朝时十分繁盛,道教观宇达三百多座,到了前朝末年,只余三宫五观,既九霄、元符、崇禧三宫与德佑、仁佑、乾元、玉晨、白云五观。

王留芳之前茅山道法最强的九霄宫的宫主,也是茅山宗派下三宫五观的盟主。

王留芳上月就收到了贾琼来信,要送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上九霄宫出家修道几年,让他收为弟子。王留芳一直候着消息,日日派人在山下等待祖师姑姑的到来。

王留芳提前一天得到消息贾琼真要来了,他第二天一早带着弟子和三宫五观的两百多名大小道士在山下恭候贾琼大驾。

贾琼车驾到了山脚,王留芳带着众道士拜倒:“恭迎祖师姑姑!”

这阵仗把秦钟、锦衣司侍卫、两个太监以及林家派来服侍贾琼的朱鹮等丫鬟都吓了一跳。

贾珠原来的丫鬟朱虹和霓霜因为受伤,被暂留在洛阳府养伤,贾琼一路南下,身边只有太监倒十分不习惯。

贾琼不识如今茅山山门,所以才提前让人来送信。以她的辈份去九霄宫敲山门进去也有失面子,这时的场面又大了一点。

“都起来吧。”

“谢祖师姑姑!”众道士起身来。

贾琼下车到了,王留芳上前道:“祖师姑姑一路辛苦了。只是这山方不方便马车行走,晚辈为祖师姑姑备了小轿。”

贾琼摇了摇头,道:“既然是我上清派宗门,供奉师尊与我派前辈,我走几步也是应该的。”

王留芳微笑道:“旁人自得步行上山,祖师姑姑却无妨。”

“不必了。”贾琼又招来秦钟,介绍道:“这位就是秦钟,字鲸卿。”

秦钟不敢怠慢,忙一揖:“秦钟见过大真人!”

王留芳嘴上说不必多礼,可忍不住打量他。

“这孩子……身上确实有所不妥。”

贾琼点了点头:“我今生的父亲欠他父亲一桩因果,我便为秦家解了他身上这劫数。”

王留芳微笑道:“既然是祖师姑姑送来的人,晚辈定仔细看着,不敢怠慢。”

贾琼点了点头,又道:“他既在山上,入了你门墙,就得守规矩。上山来修道学本事,不是来当少爷的。”

王留芳有她这话,更放心了一些,于是又引荐另外两宫五观的宫主和观主,他们知道贾琼是上清圣人的亲传弟子,道法高强,都十分恭顺。

贾琼这才与大伙儿步行上山去,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到了九霄宫。九霄宫中早为她备了洁净素雅的禅院休息,又为他们备了斋饭。

贾琼念着不可能这个时代的出众儒生中找到将来能帮到她的人,于是在秦钟正式拜入茅山门墙后,她也茅山多留些时日代师传道。

茅山三宫五观各辈弟子都能在九霄宫听她讲经,这一讲便停留了一个半月。如王留芳原本得到完本的经文,可是日日参悟十个月,还不及听她讲经一个月。

秦钟、周啸云等锦衣卫、朱鹮等丫鬟也在一旁听经,时日一久也觉神清气朗一些。周啸云等侍卫本是练武之人,更加明显。

周啸云本来一跃就能挽五个剑花,如今却能挽出六七个来了。

贾琼觉得在茅山耽搁太久,担心那些山神土地看着那些鬼魂出什么事,实在不能再再呆下去,便和茅山派众后辈提出告辞。

王留芳等虽然不舍,可是知道她有要事,自不强留。

贾琼这日一早使带着扈从人员下山,众弟子和已改了道士装束的秦钟送她下山,秦钟性子软弱,便泪眼汪汪了。

贾琼长得虽然美若天仙,绝不下于秦可卿,但她本性并不风流,平日待秦钟温和严肃,秦钟也敬她是一位尊贵的姐姐。

“王妃何日再来看我们?”秦钟哽咽问道。

贾琼盘算了一下,道:“我若有时间,就过来看看。你在山上潜心修道习武,听你师父的话。”

秦钟又说:“请王妃放心,若是方便,便让贾叔叔给我爹爹传个话儿,请他保重身子,待过些年我再下山侍奉他。”

贾琼点了点头:“你能这样想,不枉我送你一场。”

王留芳等三宫五观之主上前拜别,又言“祖师姑姑之恩如岳之高,如海之深,后生晚辈铭记五内云云”。

贾琼想了想,说:“学了道法,多为百姓生民做事,多积善缘功德,光大我教,切不可胡作非为。”

“谨遵祖师姑姑教诲!”

贾琼上了马车起驾,后头众道士又下拜:“恭送祖师姑姑!”

周啸云等侍卫也上了马,回头看着这数百道士,回想这一个多月在茅山的见闻,难免感慨万千。

这些道士这么恭敬并不是因为贾琼是靖武亲王妃,而是因为贾琼道法深不可测,在辈份上是他们的祖师姑姑。

当日在函谷关,侍卫、太监们虽然没有看到贾琼诛杀一僧一道及警幻的具体手段,可是他们也知道肯定是贾琼胜了,否则她不会安然无恙。

赶了一天路,贾琼低调回到金陵,又在林家歇脚。

贾琼检查了黛玉的吐纳功夫进度,发现她果然是仙子转世,悟性绝高,这一个半月时间下她已经步入炼气士的初阶门槛了。

于是贾琼传她进一步的吐纳功夫,以及新的变化极多的一招剑法,这一招能抵旁人六十招。

黛玉本是文艺女青年,最爱文学诗词,起初修炼是不想贾琼失望,但是练着练着又觉这门学问的趣味精巧妙不可言,于是一天中倒有半天时间都用来修炼。

贾琼在林家留了三天,实在不能再拖延,于是才辞别林家。

贾琼送秦钟来时只能和他们一起乘了车船或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但是回京时她就嫌弃这样太慢了。

于是贾琼让锦衣司和太监自己慢慢乘船回京,而她则乘了鸿鹄鸟直接飞往神京。侍卫和太监简直无语,他们又不能强让有更好的交通方式的贾琼跟他们一样走上半个月。

这时候他们也知道神鸟真的是神鸟,不但能助她降妖除魔,还是她的座驾。

贾琼乘了白白,在空中风驰电挚,太阳尚未下山便抵达神京。白白飞入亲王府花园降落,惊了守园太监和在园中无事闲逛的丫鬟。

贾琼下了鸟背,轻轻抚了抚白白,让他去禅房旁边的屋子去休息。

太监、丫鬟围了过来,哗啦跪倒一大片。

“都平身吧,让丹霞、红云过来见我。”

贾琼回了王府正院起居室,丹霞和红云匆匆过来请安,贾琼让红云去小厨房准备膳良,令太监准备好洗澡水。

丹霞则往屋中备来水果、糕点、冰块,这七月天分外炎热。

贾琼因问有没有轩辕起的消息,丹霞才道:“王妃不在府里,朝中和宫里都不会传消息来。倒是要恭喜王妃,五月时王妃添了一个弟弟,刚十天前,上个月二十八日,家里又添了一个侄子!”

贾琼在茅山讲经一个半月,把这事也抛到脑后了。当初南下之前,她确实考虑过邢夫人生了之后再走,可是她的心里就放不下这事,不愿干等。

但想她也不会照顾女人坐月子,荣国府有那么多丫鬟,还请是起太医,她就办正事要紧了。

“这下双喜临门,要备些贺礼了。”

丹霞道:“王妃事忙赶不上这时间,原本对府里太太生产的事有所安排,洗三时我便送了王妃的赏赐贺礼过去。小舅爷满月时,王妃还未归来,奴婢只好做主为王妃备了礼送去。小少爷的洗三礼,奴婢也一并僭越了。”

贾琼点了点头:“当日送了贺礼便好,府里面上过得去一些。你将礼单给我瞧瞧,我看是否要补上什么。”

丹霞依言去取来单子给贾琼斟酌,贾琼想了想,让她准备一些补充贺礼和王熙凤儿子满月酒的贺礼。

晚间用膳沐浴琐事,且不详叙。

翌日,贾琼疏妆打扮一番,乘了辇进宫见皇后。

皇后两个月未见她,只觉更减稚气,少女的清丽明媚仙姿越发超凡脱俗。

因贾琼修得玄门功夫,又天性喜爱武力,所以一颦一笑没有女人天然讨厌的博男人怜爱的绿茶之姿。她的眼睛虽然美丽非凡,可目光雅正,绝无淫邪之色,除了轩辕起,别的男人也见不着她柔媚的一面。

皇后见她越发脱俗超逸的美貌反而生出“我家有女初长成”一样的喜欢,她没有亲生女儿,只把她当女儿疼爱。

婆媳俩在一处说话,贾琼问起轩辕起的消息。

皇后叹道:“准噶尔远在西域,往来书信不便,皇上也急着等待消息。”

贾琼想了一下,道:“不是说在青海一带呀。”

皇后叙道:“我听皇上说起,他们的金帐王庭在伊梨以西,原来他们吞并了归附我朝的和硕特部。十年前一战打退他们,可是近年又在青海犯边。起儿送‘淑仪公主’远嫁,自得送去他们汗王的金帐驻地。此去路途遥远凶险,一直没有消息传回,皇上也甚是苦恼。起儿他们一直没有消息,连太上皇都惊动了,前日还说了皇上。”

本朝定都关中,除了从关外来的轩辕氏仰慕当年的汉唐王朝的强盛之外,就是因为有意经略西藏、征服准噶尔蒙古等部,恢复汉唐时代西域的所有疆土。只不过立国八十余载,内外危机,一直心有余而力不足。

神京虽处关中,可距离西域北漠仍然不近,甚至比去金陵还远,并且路可没有去金陵好走。轩辕起送“淑仪公主”远嫁,一路上带着太监、宫女,嫁妆车辆,并不能急行军,速度当然不可能快了。

“太上皇也是一片慈心。”

皇后眉眼有些愁容,道:“我该阻止起儿亲自送嫁的,我总觉得‘淑仪’身上有哪处不妥,我却说不上来。”

皇后并不知真相,皇帝、轩辕起和她都选择瞒着她。皇帝是不想麻烦,而轩辕起和贾琼是善意的隐瞒。

“母后放心,子朔哥哥武艺高强,不会有事的。”

两人正说着,皇帝来了。

皇帝原本批阅完了奏折,正在园中赏荷喝茶,新晋封的年轻美貌的丽妃陪着他,谈诗论经,温柔解语。

李连安小心奏报皇帝,贾琼进宫了,他沉吟了一下,便来皇后处了。

皇后、贾皇及皇后宫中的太监宫娥起身见礼,皇帝扶起了皇后,一同入了座。

皇帝打量了一下贾琼,她更成熟了一些,姿态超凡脱俗、气质高洁如昆仑之雪,貌胜清水芙蓉,他也难免惊艳得愣了一下。

“你何时回京的,也没提前传信来。”

“昨天申时才回,时间不早了,就没有让人往宫里传信,今儿我自个儿来给父皇、母后请安也是一样的。”

轩辕泽问道:“那秦家子已经送到茅山了?”

贾琼点点头:“已拜入九霄宫王留芳真人门下,他潜心修行几年,过了青春期再回秦邦业身边,便没有大碍了。”

轩辕泽呵呵一笑,可是这笑却并没有高兴的感觉:“你倒真有些非常人的本事。”

贾琼感受到皇帝气场不对,不似皇后待她亲厚,只得脸皮厚些当作看不到皇帝莫名地怀疑和不悦。

“父皇,你也不要这么老夸我,我们谦虚一些。”

轩辕泽不由得哼了一声:“真不知道贾赦是怎么教导你的,真要说起来,一个皇家儿媳妇离了丈夫,送一个外男远去茅山,你也不怕被唾沫星子淹死。

贾琼笑道:“‘贾嬷嬷’已经尽力了,那些宫规礼仪都教过我。不过事情还是要做的,人总不能被规矩给咽死。”

皇帝冷冷道:“朕让你说话了吗?”

皇后忙说:“孩子南北奔波辛苦,她也是为了还掉欠秦家的因果,这事儿旁人又无法完全代劳。皇上就别怪她了。”

皇后和儿子、儿媳是真正的一家人,利益基本一致,他们之间没有外人。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听说你有支使神鸟之能,起儿去准噶尔已经两个多月了,书信驿报都没有。那神鸟能不能传信?”

难得皇帝还能想到这个,贾琼点了点头:“可以。”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让李连安带了侍候的太监宫女下去,才问道:“那神鸟……到底是什么?听说它能幻化成男子。”

白白在对付张生和警幻时化为人形,徐绍和锦衣司的人看到过。

很显然京兆府尹和锦衣司的人自然是皇帝耳目,否则如果连天子脚下的父母官和锦衣司侍卫他都支使不动,这皇帝岂不是傀儡?

贾琼听皇帝说“他能幻化成男子”便明白这个时代礼教深严,连她这样本事的人也不能幸免,皇帝这是质疑她养了白白当男宠不成?

将自己孵出来的小凤凰徒弟兼坐骑当男宠,那是相当的变态,贾琼真做不出来。

贾琼沉默了一下,说:“它是鸿鹄鸟,俗称‘白凤凰’。因邪/教魔截取本朝气数修炼,它随我在人间驱魔。它有五百多年的功力,自然能化为人形。”

“随你在人间驱魔?一个少年男子随你做事,不随贾敬?”

“我不认识子朔哥哥时,白白就是我徒弟。白白心性单纯,只是一个孩子,平日不遇上大魔头,他也不会随意以人形见人。只是这回在路上,遭到邪/教的刺杀,它才化为人形助我。”

“邪/教?”皇帝心头一震,难免想到了荆幻儿。

贾琼果然说:“就是那个……假观世音。”

皇帝感觉自己的把柄和不堪的弱点被人窥视到了,沉着脸问道:“她为何要刺杀你?你说她是邪/魔,那你小小年纪,这身非常人的本事,又是什么呢?”

这下连皇后都不敢帮着说话了,皇帝冷笑道:“你不会说是天机不可泄露吧?你贾家的怪事倒是挺多的,早前有生在大年初一的大造化的贾元春,后来出了个衔玉而诞的贾宝玉,之后就是你说的贾瑚被……那邪/教所害,再是贾敬修得真道。我看他们那些造化倒都比不上你,你小小年纪道法武功绝世,能驾御凤凰,当年起儿闹着非娶你不可,差点都要造反了。”

皇后听到“造反”心中一跳,忙说:“皇上,哪有这么严重?太上皇不还是成全了起儿和琼儿吗。现在孩子们都是孝顺的,提这旧事干什么?”

轩辕泽冷冷勾了勾嘴角,道:“她有此之能,朕便想起儿那克妻克妾事儿是不是也与她有关。”

贾琼心头也不由得有些恼,只想着他是长辈,又关系到她在人间的功业与历劫,才没有当场翻脸。

“皇上可不要乱冤枉人。我虽与子朔相识多年,但是我在被赐婚之前并不知他的身份。因他在我小时候武功道法未大成时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们才结成至交,他跟我说他叫‘公孙白’。我还能为了‘公孙白’去害皇长孙的未婚妻?”

皇后也忙说:“皇上,琼儿断不会做出那些事的。况且从前那些女子死的前因后果清清楚楚,没有一件与琼儿有关。”

皇帝这才渐渐平息,才道:“朕只想着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人,她从何处来,她一身本事从何处来?”

贾琼呵呵一笑:“子朔哥哥那身本事,有哪个凡人教得出来?我也想问父皇和母后怎么生出他来的。我既然嫁给了子朔哥哥,有生之年自然跟他同心同德辅佐皇上。皇上又何必问我从何处来?”

皇帝问道:“可是朕如何确定你是神仙还是妖魔?”

“神仙妖魔,总是一念,万法唯识,本性是空。若是皇上认定我是妖魔时心里会舒服一点,那我就做妖魔吧。”

皇帝这才沉默了,他一生最动情的一次情缘,最后被推翻了认知,那竟是邪魔害他,他如何受得了?

皇帝被她点破执念,那本想兴师问罪的一股冲动又如潮水退了去。

“罢了,你既然能支使神鸟,你就让他去打探一下起儿的消息。事已至此,旁的朕也顾及不了了。”

贾琼应了这事,沉吟一下,又道:“皇上,警幻事败,被她所拘的真宗皇帝魂魄及本朝一些功勋名臣的魂魄都已摆脱警幻的幽拘。可是他们几十年未能转世,已成怨鬼。”

“你说什么?”

“皇上跟我把话说到了那份上了,我才直接说。请皇上移驾,随我去土地庙,将真宗皇帝带回宗庙供奉。”

轩辕泽冷哼:“你真是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贾琼咂咂嘴,想到一个情况:“皇上出生时,真宗皇帝怕已不在世了,皇上只怕不认得他。儿臣还是找太上皇去吧。”

“你不是胡说八道?”

“我干嘛拿这事胡说?这都是别人扔给我的烂事,我原不想管!可是我不管的话,过得几年,要出好几个厉鬼害人了。”

警幻做下这些事,三界之中几乎没有人管,最后落到了她头上。

皇帝沉默一会儿,说:“既然你有些神通,你且去找太上皇。朕真不想管这些事了,朝政的事已然烦得很。”

……

贾琼去了上阳宫求见太上皇,戴权带着她到了三清殿。一身蓝绫道袍的崇德帝,手持拂尘召见了她,他脸上还带着微笑,看起来还甚为慈祥。

“从前贫道想召见你,你都不见人,今儿怎么自己来了?”

崇德帝已经退位,对着她居然不自称“朕”了。

贾琼便朝他作了作揖,道:“贫道有要事找道友相商。”

从来没有人这么上道,崇德帝抚着胡须呵呵一笑,招了招手:“进来用茶吧。”

贾琼便跟着进了三清殿的耳旁厅上用茶,贾琼又说:“贫道所来之事是我们玄门秘事,贫道想单独和道友聊一聊。”

崇德帝大袖一挥:“你们都下去吧。”

戴权带着众太监下去之后,贾琼才斟酌用词谈起来,崇德帝都大吃一惊。

“这可不能胡说。”

“皇上他没有见过真宗皇帝,但是道友总是能分辨真假。我贾家也有先祖曾经蒙尘,我也得让我爹和敬大伯出面迎他们进贾家宗祠。若上祖先沦为孤魂厉鬼,将来岂不害了后嗣的福缘?”

崇德帝比皇帝更相信贾琼一些,因为崇德帝没有因为贾琼而受了情伤生出怨气,反而他通过贾敬得以修道延寿。

“那警幻究竟是何等人物,居然能冒犯帝王魂魄?”

“大道三千,她也参透一道而得道,虽是魔仙,却也是仙。以她的法力,拘个魂自然不是难事。她做下种种恶行,已得了业报,道友此后不必担心她再危及轩辕氏了。”

崇德帝悠悠想了想,微笑道:“你的面子好大,神京土地神还得为你招待先帝爷和贾家先祖。”

贾琼呵呵一笑:“家师在上清派中辈分极高,所以我年纪虽小,辈分却是极高的。”

崇德帝奇道:“你师父青莲真人究竟是何辈分?”

贾琼沉昑了一下,道:“这殿上供的三位是家师的旧友,四帝是家师的晚辈。所以我虽是凡人,地上的神看在我的辈分上多少给我点面子。”

崇德帝不由得对“青莲真人”肃然起敬,道:“青莲真人如此神通,贫道愿为他修建观宇。”

贾琼摆了摆手:“那倒不必,家师和灵宝天尊都是上清派的,人间不知情况,家师素来低调,并不执于建观。其实咱们人类自己的事也不是靠求神拜佛的,只是这宗庙先祖之事,到底不能抛弃。”

崇德帝忙道:“这是自然。”

崇德帝又问他是否有缘拜入青莲真人门下,贾琼一多汗:“道友,你都当了皇帝了,你拜师修练阴阳道法干什么?皇帝是管人间的。”

“可贫道现在已经不是皇帝了。”

“……您是太上皇嘛。历朝历代但凡跟皇帝说有长生不老术的术士都是骗子,就算是我,已然嫁进皇家,便如姜子牙一样,只能享人间富贵,今生已无长生不老的缘分。”

崇德帝百无聊赖叹了一口气,说:“这些贫道都懂,可是既然当了道士,就想有生之年当个有本事的道士。”

贾琼支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道:“拜家师为师定是不行的,家师不肯轻易收亲传弟子,以他的身份也不会轻易现身。您总不能跟我们一样学捉鬼吧,而且您擅文不擅武,不适合捉鬼。”

“不捉鬼,可以学五行阴阳之术。”

贾琼挠了挠额头,叹道:“五行阴阳之术要消耗法力的。道友好不容易修得一口真气,用来延年益寿便好,何必用来浪费?”

崇德帝一听,才觉要珍惜这精气,不能浪费了。他虽然想学神通,可是如果学了神通会有伤寿数,他又不想碰了。

“你不也会浪费法力吗?还在宫中运用水火法术。”贾琼当初在女学生面前运使水火法术的事,他也听说过,这事在宫中都广为流传。

“我是娘胎里带的先天真气,耗了一些真气后吐故纳新补回来比较快。”

崇德帝艳羡:“琼儿真是好福气。”

“道友才是天下最有福气的人,何必羡慕我呢?我有这样的能耐,所以这么多鬼扔我手里,我又不能不管。上天给我这个能耐并不是让我用来享受的,是有责任的。就像道友当了五十年的皇帝,也要励精图治吧。”

崇德帝这才甘心一点,各自缘法不同。

“罢了,罢了,既然你跟贫道提先帝爷的事,贫道就信你一回。你定个时间,朕微服随你走一趟。”

“我先回趟娘家和玄真观,与爹爹、敬大伯商议一下。”迎了先帝爷和贾家祖宗后,余下几家,贾琼想交给贾敬、贾赦来办。

一方面她想赶去西域看看一直没有音讯的轩辕起,她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在京;另一方面,将这场功德给贾敬和贾赦。特别是贾赦,这人除了命太好之外,贾琼都几乎找不到他对这个社会有啥贡献。

贾琼商议好了就跟崇德帝辞别,崇德帝瞧她头饰素雅,只有玉簪子和她常戴的东珠珠花。

“你这打扮也不像个亲王妃,正值美好年华,又花容月貌,可别辜负了。”

贾琼笑了笑:“子朔哥哥不在,所以就简单点。”

“嗯,不错,女为悦己者容。”崇德帝招来戴权,让他去他库房取来盛世牡丹钗赏她。

贾琼笑道:“皇爷爷也太客气了。不过皇爷爷这儿怎么还珍藏着女子的首饰呢?”这时太上皇进入了长辈的角色,贾琼天性聪颖,也顺道改称“皇爷爷”了。

皇家的长辈,除了被她“揭了短”的皇帝之外,太上皇、皇太后、皇后待她都十分和蔼,相处起来也舒服。

崇德帝道:“往年各地海外进贡宝物、尚工局新制的宝贝,没有先问过朕,宫中谁能处置?朕自会留一些,再送给妃嫔、公主各各府宗室。”

不一会儿,戴权取来了一个匣子打开,只见金光闪闪,一大朵的累丝牡丹,花朵中间以珠珍为花蕊,下还坠着一串串珠玉宝石流苏垂珠。

贾琼谢了赏赐,招了丹霞进屋为她插在头上就屁颠屁颠地走了,崇德帝笑道:“这时才像个孩子,年轻真好呀。”

戴权微笑道:“王妃受了太上皇的赏赐自然高兴。”

崇德帝却道:“她也未必贪图富贵,只因嫁了起儿,才敬朕一些。这么聪明能耐的人倒还保有一颗童真之心,倒也难得。”

贾琼说贪不贪,说不贪又是喜爱宝贝的人,这是女人的天性,看着美丽的珠宝,心情就忍不住愉悦。

贾琼戴着牡丹金钗乘了辇离开了上阳宫,路过御花园,心想贾瑶多半还在宫中念书,不如去御花园碰碰运气,许她又在御花园中画画或者弹琴。明日她回娘家去也未必能见着妹妹。

贾琼下了辇,只带着丹霞一个丫鬟,未让别的小丫鬟随行。

御花园虽然年代久远些,但是奢华气派又胜过次一级规制的王府。

白柳横坡,小桥通溪,怪石嶙峋,溪流声潺潺,不时有莺燕轻啼,彩蝶飞舞。绕过假山,又见东边建依山之榭,西边结临水之轩。

忽听琴声悠悠,贾琼笑道:“妹妹她们在弹琴呢!”

贾琼说着,提气飞掠,不一会儿就到了依山水榭前,却没见着宫中女学学生,反而几个太监候在水榭前。

水榭中传来皇帝的声音:“怎么了?”

刚依在皇帝身上的温柔缱绻的丽妃忙坐直了身子,皇帝一看是贾琼,道:“怎么冒冒失失的?”

贾琼这时也看清了,知道是好大的误会,见皇帝身边一个年轻盛装美人,不由得厌恶。午时之前还在皇后那里,这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又陪别的妃子了。

总之,对皇帝来说,色衰则爱驰。或者他从来没有爱过皇后,年轻时他喜欢的是警幻的化身,现在喜欢的是年轻妃子。他对皇后只是亲情和利益同盟,轩辕起这个能耐的儿子是他们共同的骨血至亲。

贾琼走水榭,笑道:“我听到琴声,以为女学的学生们在这里弹琴。”

皇帝道:“是丽妃弹的琴。”

贾琼忍不住笑:“原来父皇纳了一个漂亮的新妃子,我离京两月,所以没见过。”

皇帝冷哼一声:“你怕是除了皇后之外也没见过旁人吧。”

“那倒也是。”

皇帝因为警幻的事说不出的郁闷,又因贾琼而生无名之火,多亏有丽妃相伴,他才轻松一些。

皇帝介绍新宠:“这是丽妃蓝氏,她父亲是兵部侍郎蓝旭咏,与你爹爹也是旧识。”

皇帝因启用昔年被贬的詹事府的旧人蓝旭咏,一日微服到了他府上,蓝旭咏令妻子郑氏和女儿蓝蕙出来拜见。

皇帝见到蓝蕙时惊艳了,只觉她气度高洁,犹如空谷幽兰,便起了心思。之后皇帝将蓝蕙纳入后宫,封为丽妃,这一月除了有四五天去皇后那,几乎独宠丽妃。

贾琼微微讶异,看了丽妃一眼,丽妃微笑道:“这位就是靖武亲王妃吧,我听人们提过王妃,都说王妃犹如谪仙人,当真名不虚传。”

皇帝要是贾赦,皇后要是贾琼亲娘,贾琼一定是和亲娘一起打小三、抨击渣爹的人。

这时,她想想还是忍了,皇帝这种生物不种马的才是稀罕了,如轩辕泽这样的已算是不好色的了。

人家是紫微大帝伯邑考转世,在武王伐纣之前,伯邑考还未死,她与他倒有一面之缘。若不是观世音提到紫微星,她也早忘了。

紫微大帝今生在人间走一遭,将来他归位天界,而自己许还是轮回转世,才有可能修仙得道。他要是记恨今生小事,在她来世时耍她,她多生劫数。

“你也长得挺漂亮的,琴弹得不错。”

皇帝呵一声笑,忽看到她头上华丽的钗子:“还在皇后娘讨了赏呀?”

贾琼摸了摸钗子,有几分得意:“才不是皇后娘娘赏的,这可是太上皇道友的珍藏,他赏给我的。”

“你本事见长,在太上皇那都能骗来东西。”

“哪里是骗的,太上皇本来就对小辈大方。”

“噢,就是说朕小气。”

贾琼自嫁给轩辕起之后,除了敬茶时收的红包,从来没有接到过皇帝的赏赐,皇后那是吃的、拿的不少了。

贾琼只一笑置之,转头看看年轻美貌的丽妃,又觉得她进宫给个能当她爹的老男人当妾挺可怜的。

皇帝像是摸准了她的心思:“你看什么?是不是对朕有所不满?”

“没有,父皇说丽妃的父亲是爹爹的旧识,我在想小时候会不会见过她。”

皇帝道:“蓝家在金陵二十年未进京,你如何能见过她?不过,她与你倒有点缘分。”

“既然没有见过,怎么又说有缘分?”

皇帝笑道:“你自小在玄真观修道,丽妃小时候便在寺院带发修行,她虽修的是佛,但是喜爱庄子。”

“带发修行?”贾琼喃喃一句,看向丽妃,“敢问丽妃娘娘是在哪座寺院修行?”

丽妃敛祍:“在苏州蟠香寺。原是要出家了,未曾想寺院因为受人欺骗供奉了邪/神,我等受害之人都被遣送回家。”

贾琼脑子嗡嗡的,道:“你……是……妙玉?”

丽妃吃惊抬起眼睛:“王妃怎么知道我曾经的法号?”

“我有个表妹叫邢岫烟,去年他们来投奔我们就是蟠香寺要被整改。”

丽妃笑道:“原来是她!可真是巧了。”

“可不是巧吗?”贾琼苦笑一下,又道,“当日岫烟表妹跟我去贾家女学上课,诗文都不错,她言那些诗文都是你传她的。你喜爱范成大那句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丽妃听到这一句,不由得悠悠出神,眼眶盈盈有了水光。

贾琼轻轻一笑:“如今你已非‘槛外人’,而是‘槛内人’了,感觉如何?”

丽妃回答不上来,她年纪轻轻时就被迫出家,又凭天姿聪颖博览佛经与诗文,佛道两家学问的造诣都不凡。可是少女的天性向往红尘情爱,可又得不到,原是绝高风姿的人物,弄得有些矛盾矫情。

丽妃终道:“我不知道。”

贾琼想她脱离了警幻薄命司中书册中的命运,估计没有警幻插手,她原就有皇妃之命吧。警幻将她凑到无能的宝玉面前,反正漂亮女孩都要和宝玉有关系。

皇帝看看她们俩,忽说:“丽妃居然喜爱这句诗,未免太过消沉了。”

丽妃原想说她现在不会消沉了,可是一转念觉得这话说来,她反复无常,从前那样说反显得矫情。

丽妃便低头不语,贾琼眼珠子转了转,虽是宅斗战五渣却深通人心,暗暗好笑。

“儿臣就不打扰父皇和丽妃娘娘弹琴论诗了。”

丽妃却说:“王妃不如坐坐吧,我极少见到这样有缘的人。王妃既然是岫烟的表姐,我也想托王妃捎点东西给她。”

贾琼淡笑道:“丽妃娘娘派人去赏就好了,我这人行踪不定,又特别忙,也不定哪天才见着表妹。”

皇帝呵了一声:“你一个皇家媳妇,还‘行踪不定’,像话吗?”

贾琼淡淡道:“每一个人所擅长的事不同,责任不同,做的事也不一同。这天下太平,百姓安康是父皇的责任与愿景,我虽从事阴阳之术,其目的也是人间太平,与父皇也算是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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