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讨好
方棠下意识地松开手指,让简铃在自己怀里哭得更加尽兴。
他才明白,简铃无法释怀的原因,是因为她需要一个家,来护住这个孩子。
她的柔软和渴望并非源自爱意,而是源自亲情。
方棠的心被刺得又酸又涩,他曾以为他失去了希望,此刻,他却重新拥有了使命。
不是简铃需要他,是他需要简铃,来引导他从黑暗走入光明。
是正确的决定吧,一定能给两个人都带来幸福。
方棠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寓,刚到门口,他便弯下腰,大口呕吐起来。
他没吃东西,吐的全是水和胆汁,吐完之后,他倒在门口,艰难地用手去摸钥匙。
前一秒,他还在向一个女孩子求婚,下一秒,他竟连进屋的力气都没有。
他还能活多久呢。
尝不出味道,吃不进东西,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哪怕喝水,最后也会全部吐出来,明明很自由,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归属感。
究竟哪里才是他的家。
他太累了,就算什么也没做,只是躺着睡上一天,仍然觉得疲惫不堪,一睁眼,面对空荡荡的屋子,心就像老了,被过往的回忆腐朽了。
他摸不到钥匙,手在无意间垂了下来。
半梦半醒间,一个人把他抱了起来。
那人唤他:“小棠,醒醒。”
方棠猛地清醒过来。
他嗅到这个人身上的味道,是熟悉到致命的松脂香。
白落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公寓,他也比以前瘦了些,穿着有些宽松的丝质衬衫,外面笼着一件带有暗纹的米色风衣,此刻正轻拍着他的脸,眉头担忧地皱起。
方棠立刻打开了他的手。
“你来做什么!?”
白落言看着他,说:“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
方棠挣开他,用力地站起来,说:“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白落言握住他的手腕,力道坚决,“你病了,跟我去看医生。”
方棠苍白地笑笑,说:“就是看到你我才病了,你走了,我就好了。”
“小棠,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白落言没有松手,他也站起来,目光落到方棠身上,“就算你恨我,也不能糟蹋你自己,你不想回白家,可以,我带你去医院,你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就好。”
方棠不看他,说:“你今天才知道我固执?别逼我,逼急了,你也不好过。”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白落言望着他憔悴的眉眼,他虚弱得像要透明消失一般,明明已经力不从心,还要故作坚强,“我是真心爱上——”
“闭嘴!”
方棠发了狂,掐住白落言的脖子将他狠狠压到墙上!
他喘着气瞪他,全身上下都在颤抖,“不许你说那句话!听到没有!你不说,我就不打你,你他妈再敢说爱我,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闻言,白落言轻笑了声,勾唇道:“那真是我的福气。”
方棠甩开他,冷声道:“你不配老子为你死!”
白落言获得氧气,低声咳嗽,后又笑了起来,几分苦涩,“其实,我倒害怕,你对我的告白无动于衷,别人都说,爱的反义词是冷漠,可你这么恨我,是不是代表,我们之间还有机会?”
方棠骂道:“有个屁的机会!要发春,别对着我,去找你别的小情人!”
白落言没说话,可是下一刻,他揽过方棠干瘦的腰,不管不顾地把人打横抱起,朝电梯旁走去。
“白落言!你他妈疯了是不是!你又来这套,以为老子还会屈服吗!”
方棠死命地挣扎,手脚在空中又踢又踹,他的巴掌胡乱地打到白落言脸上,一会儿就起五根印痕,可是,白落言不介意,只是怕人掉到地上,手指箍得很紧。
方棠被捏疼了,大喊:“你想把老子捉回去,做梦!狗蛋老子不要了,你要杀要炖还是煮,我都不管了!”
白落言低头,淡声说:“别嘴硬,狗蛋如果死了,说不定,你真的会杀了我。”
方棠涨红了脸:“你不放我下来,我现在就会杀了你!”
“好啊,你杀吧。”白落言说,“不过,得等我送你去医院之后。”
白落言抱着他一路到了地下停车场,把嘴里脏话片刻未停的方棠塞进了一辆还算低调的黑色卡宴,方棠瘦得厉害,攻击力也有所下降,白落言轻轻松松便为他系好了安全带,然后转身,进入了主驾。
车子驶上了公路,方棠骂累了,瘫在椅子上不甘地瞪着白落言。
白落言不理会他,只安静地开着车,享受这难得二人独处的时刻。
二十分钟后,方棠透过窗,看到了红色的市医院标志。
“我不去医院,你赶紧把老子带回去!”
白落言只当他的话是空气,下车绕到他身边,打开车门,探身仔细地为他解开安全带。
方棠火了:“我说话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但是没有参考价值。”
“你他妈——”
白落言猛地伸手,撑住了他身后的高档座椅。
方棠恨恨地瞪他,他视若无睹,只垂下头,呼吸离他极近,低声说:“你随便骂,让你走了,算我输。”
安全带拿开后,白落言抱起方棠,不费吹灰之力。
方棠打不动也骂不动了,只能像具尸体似的任他摆弄。
这么瘦的方棠,抱着像抱着一个还未长大的小孩,白落言心底一痛,又被他极力地压了回去。
到了医院大厅,白落言才把方棠放下来,让他坐到椅子上,他弯腰摸着他的头,像安抚小孩一般,柔声说:“在这等我,我去挂号,如果饿了。”
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包装好的草莓酥,递到他手里,说:“先吃这个,别吃太多,一会儿做胃镜,可能还要吐出来。”
方棠说:“我不做胃镜,也不会吃你给的东西。”
“现在医学发达,胃镜已经不是传统的模式了,不会很痛苦的。”白落言看了眼他手里的草莓酥,说:“你不喜欢吃,就扔了吧。”
白落言转身就走,方棠在他身后冰冷讥讽:“你这种高贵的少爷,进过医院吗?知道怎么挂号吗?离了佣人和司机,你不就是一个废物吗?”
“是啊,我是个废物。”白落言不恼,微微笑着,回头说:“没能保护好你,这点我承认,但我不会,我可以学,你也可以教我。”
方棠嗤道:“可惜,我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精力去教你了。”
白落言眼波微动,径直走向了挂号窗口。
方棠坐在长椅上,那个草莓酥握在手中,像烫手的山芋,他不会吃,可也不愿浪费食物。
基因里的贫穷和饥饿早已消磨了他的骨气。
白落言排完一个长队才挂到了号,其间,方棠看着他的身影,他那么惹眼,即使站在人群中也无法掩盖光芒,可惜,这么勾人心动的皮囊,里头,却藏了一颗坚硬如铁的心脏。
他早已尝到其中滋味,因被那瞬间的温柔和虚假的爱意所吸引迷惑,然后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沦落到只是看着那个人,便心痛到无法呼吸的地步,如果过往的经验教训还不能使他学乖,那他真正成了钢筋铁骨,铜墙铁壁之人了。
白落言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地给予,就需要他等价的回馈,这是他惯会的把戏,如今,还能迷惑住谁。
方棠握紧草莓酥,气血冲进喉管,让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几下。
白落言拿了单子回来,见方棠不适,立刻又去接了杯温水过来,他把纸杯递到他手边,又轻柔地拍打着他的背,“你看你,一个人生活就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看,你还是跟我……”
方棠咬着牙:“闭嘴,你再说,就给我滚!”
白落言无奈地笑,“行,不说,来,先喝水。”
方棠接过纸杯,淡淡地喝了一口。
一丝草莓香甜的味道渗入齿缝。
方棠抬眸,疑惑地望着他,“你哪里接的水?”
“医院的饮水机啊。”白落言说,“不过,我丢了一颗草莓糖进去,白水喝着没味道,这样是不是好喝多了?”
方棠冷冷道:“你不用做这些没用的事。”
白落言笑了,说:“你觉得好喝,就不是没用的事,我是在讨好你,只要你能开心,我什么事都会去做。”
“我让你去死,你去吗?”
“去。”白落言毫不犹豫,可又转了话锋,说:“但我死了,还不知道要便宜谁,就算死,我也要抱着你一块儿死。”
方棠嘲讽:“你那不还是自私吗?”
白落言凝视他,笑道:“是啊,我是自私的人,我做不到让别人来爱你,不管是林谦,还是别的谁,我都不想把你交出去,我要亲自爱你,亲自为你遮风挡雨,无论你相不相信。”
方棠闭上眼:“别说了。”
说得再天花乱坠,无非又是下一次的温柔陷阱。
他不会相信,永远不会。
喝过水坐了一会儿,白落言带方棠进了检查室做了胃镜。
确如白落言所说,他花钱选择了最不痛苦的治疗方式,因为他实在不忍这么虚弱的方棠再遭罪了,方棠从进去到出来,没花多少时间,白落言又陪他拿了药,护士说,吃了药,还得观察一下,不能马上离开。
方棠不想坐着,白落言陪着他到医院林荫道上走走。
天黑了,外面几乎没什么人,方棠拉紧羽绒服,保持沉默,而白落言看着他,笑了笑说:“你记着,回去后,按时吃饭,睡觉,少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多喝温水,尤其记住不许熬夜,你不跟我回去,我看不到你,不能放心,所以,我会随时来你家监督,希望到时候,你能多长点肉。”
“你别来我家。”方棠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今天的医药费算我欠你的,你留个卡号给我,我回去就转给你。”
“好啊,这是缴费单。”
白落言把一张单子交给他。
方棠拿过来,一看上面的数字,惊得睁大了眼,“……这么贵?”
白落言颔首,说:“毕竟你怕痛,所以就多花了一点钱。”
“好。”方棠垂下眼睛,说:“我回去就转给你,你可以走了。”
白落言拉住他,强调说:“我还不能走,我带你过来,就得送你回去,况且,我看你也没什么钱,万一你还不上怎么办,我要跟你回家,亲眼看着你转账。”
方棠眼底浮出血丝,嗓音渐沉:“白落言,你少来这套,我话说得很清楚了,你别死皮赖脸,还想跟我玩什么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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