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缘尽
方棠注视着他,连推开都忘记了。
他微张着唇,喉咙一阵阵发干,本来握着糖纸,变成了死死地攥紧,宛如要将它捅破般狠绝冷漠。
身体越来越烫,是血液沸腾的温度,毫无征兆,没有终点。
是他。
是他啊。
怪不得,他数次觉得与他相处的场景似曾相识,原来竟是梦境照进了现实。
真不是一般的讽刺。
方棠的目光有过一瞬间的锐利,那锐利如同刀锋,要把白落言的皮肤割破。
白落言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方棠想用怎样的方式加倍地报复他,他都接受。憎恨,暴力,或是羞辱,都是他该的,是他亏欠方棠的,他愿意受到更甚于方棠当初千百倍的绝望和痛苦,可就算这样,他也不能补偿他万分之一。
方棠是把他从深渊带入光明的人,而他,亲手折断了方棠的翅膀,把他推入了深渊。
岂止是恩将仇报,根本是罪无可赦。
当他离开废墟,一身血污被送到了白家,当他经过抢救,失去了记忆,一个人孤独地从病床上醒来,看到的,只有窗外一轮冰凉的弦月。
然后,他开始举步维艰,如履薄冰地生活,无数次深夜梦回,他也会想起方棠的脸。
不过醒时,就会忘了,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他对草莓糖的情有独钟大概来源于此,只是等他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他以为,至少下一秒,方棠会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可是方棠什么也没有做。
他松开手,糖纸落到了地上。
白落言看到他眼底含了一点水光。
白落言有点慌了,说:“对不起,小棠,对不起。”
方棠怔怔地望着前方,空洞地说:“你走吧。”
“这是件很残酷的事,我知道。”
白落言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攥着方棠的胳膊,急切地说:“事实上,今天以前,我也一直在想该怎么告诉你才好,你一定不会再接受我这种不断伤害你的人了,可是小棠,我没有办法,我这辈子最错误的事,就是把庄舒羽认成了你,现在,你就在我面前,我真的做不到再放开你。”
方棠苍白地看着他,沙哑道:“你给我一百万,想看我什么样子,我尽量演给你。”
“我知道,今天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我实在不能等了,只要你还活着,我还可以跟你说话,我就不能放过每一次机会。”
白落言把他的手裹进自己的掌心,指腹摩挲着上面已经无法消除的疤痕,低声说:“我以为我运筹帷幄,什么都可以计算,情感这种东西,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只会成为生存的绊脚石,我不是想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找借口,我是真的知错了,就算,你没有把我从废墟中救出来,这五年的朝夕相处,我也早就无可救药地爱上你了,这不是我的习惯,也不是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当我以为你落海,可能永远无法回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生不如死,哪怕得到了昔日想要的一切,也完全开心不起来,小棠,感谢你还活着,让我还能有机会对你做出补偿。”
方棠淡淡一笑,把手缓缓抽了回来。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
白落言的领口微漾。
方棠下了沙发,不疾不徐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也给白落言倒了一杯,他把两杯水并排放到茶几上,望着水雾袅袅升起,面容平静:“难为你说了这么多话来挽回我,喝点水吧,别累着了。”
“小棠……”
“别喊我。”方棠打断了他,笑了声,说:“白落言,你讲情话真的很好听,如果一开始,你对我这么说,我可能就心动了,可是你明白吗,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们普通人啊,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轻轻松松就能拔得头筹,你永远不会明白忠诚的意义,你今天可以爱我,明天也能去爱别人,你现在接管了白家,注意力不该放在我这里,我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人,我们要结婚了,如果你真想补偿我,就祝福我们吧。”
白落言手心凉了下来。
客厅一时变得很安静。
外面似乎又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雨滴打着落叶,窸窸窣窣,传进耳朵,让心也被扰乱。
白落言的手指瑟缩了一下,他站起来,却没有往前走,只是静静地看着方棠,说:“没有……一丝一毫回旋的余地吗?”
方棠转过身,说:“没有。你了解我的,是什么就是什么,不会为了别人委屈自己,说明白些,就是我对你没感情了,不管我们小时候是不是认识,我是不是救了你一命,那些都过去了。”
白落言凝视他,片刻后,才有些呼吸急促地后退。
他不想在方棠面前失态,可渐白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
他的轻颤微不可察,垂下的衣角还染着凉意,他抬起眼皮,维持力量从喉咙里发出声音:“对方是谁?那个女孩?你觉得对不起她,对她有责任,就要和她结婚?”
方棠轻声笑,说:“你真是高估自己啊,我为什么和她结婚,没必要向你说明,而且,我不是那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一辈子幸福的圣人,我要结婚,当然是因为我喜欢她,我和她同学六年,感情深厚,彼此间清醒过来,难道不正常吗?”
“小棠,别在冲动下做选择,你会后悔的。”
“不会后悔。”方棠果决道,“我是成年人了,我会为我所做的每个决定负责,我喜欢简铃,要和她一辈子在一起,是我深思熟虑后,一个最成熟的决定,以后,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家人。”
白落言猛地抬脚,走到他面前,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企图用胳膊强揽把他扣进怀里,方棠反应很快,立刻闪开身子,跳出了一米远。
“白落言,你别碰老子!”
“小棠,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你想多了!”方棠抬高声音,充满讽刺地看着他,说:“跟你说这些,是保留最后的体面,你别误会,以为老子恨你就是还爱着你,你摸着良心想一想,你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够我恨?你可以运筹帷幄,不择手段,我他妈就必须得是个圣人?是,我以前喜欢你,但那是我活该自找的,我认了,我不会因为你不喜欢我就去恨你,可你眼看我进监狱,还让我看到你和别人亲热,我没那么贱,这样还要爱你,是,你失去了记忆,做什么都是无心之举,都有理由,可我也有不原谅你的权利吧?咱们之间是笔糊涂账,算不清,我也不想算了,今天跟你说这么多,不是对你还有余情,是希望你能明白,白落言,我们之间的缘,或是孽,尽了,没必要再纠结了。”
方棠紧紧盯着白落言的眼,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听清楚了吗,缘尽了,我不喜欢你了,对你,只有数不清的恨意,如果你感谢我的救命之恩,那就放了我,离开这。”
白落言还想往前,下一秒,方棠把草莓酥递到了他面前。
白落言身子僵了僵。
“糖还你,让我走吧。”
他说。
声音飘散在空中,像不断升起的雾气,朦胧着白落言的双眼。
他终于脱力,弯下腰,手臂撑住了茶几。
方棠不想看他,侧过了身子。
“我该怎么办呢?”
白落言疲惫地抬眸,喃喃:“道理我都明白,可我没有办法对你放手,你可能觉得,我只是不甘心做先被结束的那一方,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我,但不是的,真的不是,不是习惯,不是恩情,我是真的爱你,在我要结婚之前,老张也对我说过,他说是我把你逼到绝望,那个时候,我还不太明白,现在我懂了,你能不能……”
“不能!”方棠突然暴躁地怒吼起来,“不能不能不能不能!老子说多少次你才会明白!怎么样,刀子砍到自己身上,所以觉得痛了?你不是有苦衷吗,不是需要传宗接代吗,那就滚啊,大男人,为了一点情情爱爱,在这扯来扯去,不他妈嫌丢人吗?”
白落言看着他,忽然勉强地支撑起身体,他走到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戒指盒。
方棠无意间一瞟,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处。
是他丢掉的戒指盒。
白落言捡回来了。
他当着他的面打开盒子,蓝色的天鹅绒,两枚镶钻的男戒对立,发着灼眼的光。
疼痛泛滥,密密麻麻地涌遍身体每一个角落。
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没有尽头似的。
白落言把其中一枚戒指取出来,捏在指间,他用另一只手握起方棠冰凉的手背,单膝跪地,白色的衣角瞬间沾到了地面。
“小棠,不要和别人结婚,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你站着,我跪着,我来爱你,保护你,我发誓,不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白落言仰头看他,一字一字,说得认真虔诚,仿佛这些话早已在他心中千回百转,“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只爱你一个,我能做到我承诺的,不欺骗,不离开,我把决定我人生的权利交给你,就算不要白家,只是和你一起经营一家甜品小店,我也愿意。”
“相信我,就算我们没办法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但我会保证忠诚,我的财产,我的一切,我全部都可以交给你,你渴望一个完整的家庭,我也会努力给你,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一起养着狗蛋,只要你喜欢,我们也可以养很多宠物,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携手白头,不离不弃。”
方棠瞪着他,声音像从牙缝里吐出:“别在我家发疯,立刻滚出去。”
“这样,都不肯原谅我吗?”看着他,白落言卑微地放低了声音,“那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你说,我都做,过去我怎么糟践你,现在你就怎么糟践我,过去我把你当成我的宠物,现在我把你视为我的全部,只是,求求你,小棠,别离开我,别和别人结婚。”
“你他妈……”
“我爱你。”白落言郑重地说,“小棠,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宝宝们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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