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饺子
正月初一,方棠是被狗蛋一声清脆的讨食声唤醒的。
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屋子里没有开灯,但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缝隙照射了进来。
方棠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刚好撞上了狗蛋一双饥饿热切的瞳仁,一人一猫对视了半天,方棠才骤然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白落言带来了狗蛋,他和白落言一起跨年了。
零点的钟声响起后,他们一起吃了豪华的草莓蛋糕,还在阳台上一起点燃了仙女棒。
方棠抬起沉重的眼皮,倏地坐了起来。
他身子还有些僵硬,当他抬起右手时,无名指上的戒指正无声地提醒着他,昨晚,在白落言刻意安排的柔情攻势下,他是如何的破绽百出,一退再退。
好在那人如他所说的没有强迫他,余了他些思考的时间,洗漱完毕后,便一个人乖乖进了客房睡觉。
方棠揉着眼睛下床,他扯过衣架上的外套穿上,狗蛋睁着兴奋的大眼睛喵喵叫个不停,方棠住的地方没有准备罐头和猫粮,所幸冰箱里还冻着几块没吃完的鸡胸肉,方棠想给它煮了,再切成易消化的薄丝。
客厅忽然传来杯子打碎的脆响。
方棠一愣,赶紧走了出去。
阳光明亮地盈满客厅,白落言弯着腰,头发上衣服上都好似落着光点,他正一块块拾起地上的碎玻璃,颇为小心翼翼。
拾得太快,还是被碎片割伤了,伤口细小得肉眼几乎不可见,但淡淡的血丝就是缓慢地渗透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
方棠看着桌子上摆满了面皮和肉馅,他走过去,望着白落言手上的伤,说:“等着,我去拿创可贴。”
白落言笑了,说:“我只是想倒点温水的,谁知道把杯子摔碎了,抱歉,我会赔偿的。”
音落,白落言看着拿了创可贴走来的方棠,又轻声地说:“这次不是苦肉计,是真被割伤了。”
“谁管你是不是苦肉计了。”
方棠沉着声音,说:“把手拿过来,这种伤口最疼了,贴了药,一会儿就能好。”
“嗯。”
白落言听话地把手递给他。
方棠用嘴咬开创可贴的包装纸,低头把胶布仔细地缠在了白落言受伤的食指上。
白落言一瞬不瞬地凝视他,忽然觉得这一刻莫名显得温存。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时间就这么凝固了。
“你发什么呆?”方棠瞪他一眼,说:“别想奇怪的事。”
“我在想你。”白落言说着实话,“你就当我是痴想好了,我痴想着,倘若时光可以倒流,我能让一切重来,我一定……”
“一定什么?”
白落言笑意更深,“我真的可以说吗?”
“……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方棠转身想走,白落言却亲昵地握住了他的手腕,柔声道:“反正我心里想什么你也知道,我没别的愿望,就想要你,我的私心是现在就脱光你的衣服,但是你说了,我要尊重你,所以,我无非就是脑补一下罢了。”
闻言,方棠咬着牙道:“你他妈脑补就脑补,非要说出来的话就立刻给我滚出去,老子这里不欢迎流氓!”
白落言笑着松开了手。
方棠进了厨房,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餐。
狗蛋早就饿坏了,一闻到鸡胸肉的香味,马不停蹄便开吃,方棠端了粥出来,看到白落言还坐在餐桌旁,手握着面皮在那包饺子。
可是他包得实在算不上好看,歪七扭八,有些还露馅儿了,方棠有些好笑地过去,问:“怎么想包饺子的?”
白落言说:“过年不是应该吃饺子吗?我包的白菜馅儿的,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白菜馅儿可以,肉多就行,我又不挑。”这时,方棠想起了什么,脱口而出:“咱们小时候过年不是吃红烧肉的吗?”
“那个太难了。”
白落言实诚地说,“我不会。”
“先把饭吃了。”方棠放下碗筷,说:“吃完了你就回去吧。”
白落言目光望向他,说:“小棠,谢谢你。”
“谢我什么?”
白落言低头笑,说:“我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个年,因为有你。”
“……别说酸话。”方棠扭头,淡淡地道:“是你不请自来,我也没有办法。”
白落言望着他好看的手指,偏了偏脑袋,有些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和我提小时候的事了,没想到,你都记得。”
“模模糊糊记得而已。”方棠揶揄道,“但也不至于忘得一干二净。”
白落言忽然有些急切:“我那是头部受了伤……”
“好了,吃饭吧。”
方棠轻轻打断他,说:“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了。”
一顿饭吃得悠闲极了。
方棠洗碗出来,白落言还在跟饺子较劲,他坐在阳光投放的中央,整个人被映衬得又白又亮,仿佛画中走出来的人,好看,却又显得那样不真实。
比起从前他多情疏离,永远看不透心里在想什么的样子,此刻的他似乎真的有了几丝平凡的烟火气,让人觉得温暖,好笑,想要靠近,可又怕靠近了以后,发现那只是他的另一层伪装。
人的情感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强烈,来势汹汹的时候,仿佛要把整个心脏都撑破了。
但也必须克制着,因为那是最后的壁垒,一旦坍塌,势必堕入深渊。
他不能保证下一次他还能振作起来,人是有保护机制的,受过伤,就会下意识地想要避开源头,让自己安全地缩在坚硬的壳内。
方棠轻呼出一口气,看着白落言笨拙地把饺子一个个包好,按顺序排列起来,他开门扔垃圾,蓦地发现门口竟然贴上了对联,周围还剪了几张大红色喜庆的窗花。
方棠退了回来,望着餐桌上那个像学生做手工般卖力刻苦的男人,哑了哑嗓子问:“对联是你贴的?”
白落言一怔,抬起头,笑得讨巧:“喜欢吗?”
“你多早就出门了?就为了做这些吗?”方棠有些嫌弃地看了看门口的窗花,说:“你看你剪的,小学生都剪得比你好,完全看不出形状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门上贴了什么符咒呢。”
“……天没亮就出门了,我以为做好这些你会开心的,抱歉。”白落言做了错事一般揉揉后脑勺,小声说:“我一会儿就取下来。”
“算了。”
方棠勾了勾唇,说:“符咒就符咒吧,说不准真能辟邪呢?”
饺子包好了,方棠把它们全部收进了冰箱里,两个人闹闹腾腾地过了一上午,狗蛋也吃饱喝足,趴在阳台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方棠寻思着他实在没必要再纵容白落言继续留在这里了,他委婉地下了逐客令,但白落言却说,如果他要去医院探望简铃,他可以送他。
这句话倒是说到了方棠心坎里,方棠把饺子下了一些,拿保温壶装着,想着带到医院去给简铃吃一点。
出门时,方棠不止一次回头望,他看着门口那些五花八门的颜色,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笑意浸染了嘴角。
昨夜这个不算家的地方还是光秃秃的,充满了漆黑的夜色和寒凉的冷风,一夜过去,大门喜庆了,他的手里,竟还提着一份别人为他特意包的,象征着团圆的饺子。
即便身旁的人是他不想面对的白落言,这一刻,他的心也柔软得像极了一缕轻飘飘的月光,充满了恬淡和宁静的滋味。
大年初一的街道上车辆稀少,白落言加紧了车速,一会儿他们就到了医院。
方棠打开车门时,听到白落言轻声说:“我就不去了,白家还有点事等着我处理,如果有任何问题,记得给我打电话。”
方棠的手停顿了一瞬,然后点头:“嗯。”
白落言望着他,笑了一声,“舍不得我吗?”
方棠顿时烦躁起来:“你别自恋……”
白落言拉过他的手,将他瞬间搂到胸前,温热的嘴唇迫不及待地贴上了他的。
方棠睁大眼,下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舌头被恶作剧似的轻轻咬了一口。
“这是还你上次的。”
松开他时,白落言的手在方棠腰上来回地抚摸,方棠呼吸一紧,整个人不自在地想要从他怀里挣开。
白落言轻声笑,说:“宝贝,现在你才是我的小少爷,我舍不得你,本来打算不强迫你的,但是这种程度你就原谅我吧,我实在无法忍耐了。”
“你……给老子滚开!”
方棠涨红了脸,猛地推开他,匆匆下了车。
他提着保温壶,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握得很紧。
雪白的病房内,简铃已经下了床,她正学着用单手洗脸,并且不依靠他人,独自拧开了瓶盖。
白家的私人医院里处处充斥着强烈的清冷风格,这里也不例外,既奢华,又让人感觉那么冷漠,好在简铃的脸上随时挂着坚强的笑容,好像春天里破冰的鲤鱼,只是一看,便生机勃勃。
方棠的心意外地沉寂下来,他喊着她:“简铃,吃过东西了吗?”
简铃回头,看到他,顿时笑了:“吃过了,在这里就没饿过,你瞧,我是不是圆润了不少?”
“我煮了点饺子给你,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吃得下。”
简铃眼珠子一下亮了起来:“饺子?我要吃我要吃,我爸天天炖鸡汤给我喝,我都快腻死了。”
方棠贴心提醒道:“不过这是白落言亲手包的,我没试过味道,如果出了问题……”
“能出什么问题?”简铃上前把保温壶轻手接过来,眼睛弯弯如月牙儿一般,“只要是面和肉包在一起,无非咸了淡了,我都能接受。”
简铃打开盖子,一阵热气飘了出来,她闭上眼感叹:“好香啊,看来白家二少真是不简单。”
方棠也笑了,说:“你就别夸他了,我已经拿他很没辙了。”
简铃转过头望着他,忽地有些调皮地眨眨眼,她这个动作莫名让方棠想起了迟若馨,看来这两个人相处多了,彼此间多少也有些耳濡目染。
“拿他没辙,是因为还对他有感情吧?”
方棠愣了片刻。
他目光渐渐黯淡:“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明明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简铃低声地说,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脸上,“这段时间,我什么都看得很清楚,你的挣扎,白落言对你的情意,小棠,我不是傻瓜,我们差一点就要铸成大错了。”
“错的是他。”方棠看着她,声音低沉,“是他把局面弄成今天这样的,就算我还喜欢他,也不能改变什么,时间久了,我会忘记的,就算我们不结婚,我也不能轻易原谅他。”
“可是,不原谅他,你就会幸福了吗?”
简铃轻声开口,“我们的婚约作废吧,对不起,小棠,你处处为我着想,我却想利用你的善良来满足自己的私心,我明知道你只是不想失去我,担心我会因为小孩的事而想不开,所以才向我求婚,可是这几天,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忽然就明白了,我为什么要沉浸在过去,为了那个魔鬼的小孩,不停地纠结,痛苦,也许是老天开眼,替我收走了这个孩子,也收走了一直埋葬在我心中的阴影,小棠,我解脱了,你也解脱吧,不要觉得愧疚,对不起我,是我一直在道德绑架你,那天,我去找你,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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