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1 / 1)

抄到天色渐暗,廊檐下都点上了灯,整个沈府笼着一层暖黄的光亮,沈芷宁才缓缓放下了笔,也不敢一下子放得太快,以免手腕过于刺痛。

今日抄的内容已经全部重抄完了,沈芷宁一一翻看再将其整理,再出隔间门。

而还未出隔间门时,看到了门外一直伺候的秋露,继而转身悄悄问了一句云珠:“祖母有派人问过这边的情况吗?”

云珠摇头,也同样小声回道:“没派人来问。”

沈芷宁轻轻‘哦’了一声:“这么晚了都没派人过来,恐怕是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说罢,出了隔间门,进了内堂。

内堂的灯也都点起了,祖母微倚着桌案,翻看着经书,见她来了,抬眼道:“抄好了?”

沈芷宁眉眼一弯,笑着嗯了声,将经书放置祖母手搭的桌案上。

沈老夫人翻开,一页一页看了过去,面上虽不动声色,心底却是满意至极。

说来,活到大半辈子了,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字又没见过。

而这丫头的字,是钻进她心眼的喜欢,就如其人一般,字里行间都透着几分灵动,且这个年纪的孩子,力道皆不到位,而她的字却是笔力劲挺,力透纸背,这般抄下来,手指与手腕恐是酸疼不行。

她性情向来淡漠,这会儿对眼前的这丫头,竟升起几分怜爱,慢声道:“抄得不错。方才我让小厨房做了几道菜送到文韵院的,看你昨日吃得挺香,都是时兴菜,快些回去吧,免得饿了肚子。”

在旁的许嬷嬷听了这话,眼中满是稀奇,笑道:“那老奴送五姑娘出去。”

沈芷宁随着许嬷嬷出了屋门,待走至院门时,许嬷嬷道:“五姑娘回去用热毛巾敷一敷手腕处,今日的事五姑娘受委屈了。”说完这话,许嬷嬷便没有继续再说的意思了。

许芷宁没有追问,点了点头,与云珠打算回文韵院。

刚出了永寿堂,云珠就道:“小姐说对了,老夫人还真知道这事了。”

“不知道也难,毕竟就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沈玉蓉这个人一向骄纵,自是不知道收敛。”沈芷宁捏了捏云珠的小脸,“走吧,回文韵院。”

永寿堂与二房的云蕴楼极近,云蕴楼也是沈芷宁回文韵院的必经之路,且过了听香水榭,沈芷宁就见到远处长廊延伸的依水亭中,沈玉蓉正在喝茶吃点心。

走到依水亭旁,果不出意料地听见了沈玉蓉的声音:“五姐姐抄到现在才从祖母那儿出来吗?想必饿了吧,来,妹妹特地在这儿给你备了几块点心,姐姐来尝尝。”

说完,笑声不断。

沈芷宁瞧了几眼她所说的点心,白色糕点上沾满了污渍,想来是掉在了地上,再被捡回来的东西。

她挑眉,走到放着点心的石桌旁。

“就是个傻子。”沈玉蓉一点都不忌讳,大声嘲笑道,“她还真打算去吃这垃圾。”

而这话说完,沈玉蓉只感觉头顶一阵凉意,继而是茶水下流,从她的头顶流至衣物,直至全身。

她一下子都未反应过来,愣在原地,嘴巴张大,转身便看到沈芷宁拎着茶壶往她头上浇。

“啊!!!”沈玉蓉疯狂大喊,又对周遭下人怒骂道,“还不快把她给我拉开,要你们有何用!”

周遭下人连忙上前。

“怎么,现在还有下人对主子动手的道理?”沈芷宁道,“六妹妹,真不好意思,今日我抄的手酸死了,本想喝口水,谁知这手不听我使唤了。”

沈玉蓉气得胸膛不断起伏,整个人都快炸了。

她活到现在,哪有被人这么欺负过?

“你给我等着!”沈玉蓉转身就走,其身旁的仆人也都随上。

“小姐,怎么办怎么,六小姐肯定去叫二夫人了……”云珠慌了,连忙拉着沈芷宁的袖子道,“二夫人那个性子,一点小事就要闹到个天翻地覆,更何况、更何况……”

“要的就是天翻地覆,”沈芷宁慢悠悠道,又转了个调轻笑,“云珠,你别慌,听我说,今夜我不会好过,定是回不去了,但你不要声张,就像无事发生,先回了文韵院,告诉娘亲我累了先歇息,次日一早再去告诉祖母到底发生了何事,哦对了,别忘了去给明瑟馆送药。”

云珠似懂非懂地点头,又哭丧着脸:“小姐……”

沈芷宁拍了拍云珠的脑袋,没有说话,先往文韵院的方向走着,过了许久才道:“云珠,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忍气吞声了,今日是一个好时机。”

云珠听不明白自家小姐的意思,但目前也只能按照小姐说的做。

二人并没有走多久,离文韵院还有一段距离,就被一群人带到了沈家正堂。

未进正堂,就听到了庄氏的谩骂:“大嫂!你瞧瞧玉蓉身上这样子,竟被那孽畜泼成了这样,如今才刚进初春,一不小心就惹了风寒,玉蓉的身子又这么弱,那个没心肝的贱蹄子是想要玉蓉的命啊!”

继而是沈玉蓉的抽泣声。

沈芷宁被几个婆子压进了正堂,堂内灯火高亮,婆子丫鬟多得数不胜数,堂上坐着徐氏,堂内站着庄氏与沈玉蓉。

庄氏一见沈芷宁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大巴掌就刮了下来。

“啪!”

这一巴掌用力之大,打得沈芷宁眼泪几乎要涌出,而脸颊是火辣辣的疼,还有肿胀的痛感,脸颊则立刻浮现了一个巴掌印,嘴角流出了一丝血。

“小姐!”云珠立刻扑上前,身后的婆子又拉住她。

庄氏厉声道:“我以前只当你是个傻子,乖巧还是乖巧的,没想到你今日竟还敢泼你姊妹的衣裳,我们沈家世代簪缨,怎么还就出了你这祸害姊妹的东西!”

沈芷宁轻轻抹去了嘴角的血迹,道:“二伯母只道我泼了她的衣裳,怎么不说她口不择言,难道我们沈府书香门第,就能出得了六妹这种满口污言秽语的女儿?”

庄氏被这话激得更气,又想要一巴掌打上了沈芷宁的脸。

沈芷宁抬手挡了一下:“二伯母还没有打够?”

庄氏怒道:“谁教你的规矩?长辈教训你你竟还挡下来了?我告诉你,玉蓉是你的妹妹,年纪也还小,说错话也是常有的,你作为姐姐不仅跟她计较,还泼茶到她身上,你的心肝可真黑啊!你给我跪下!”

说着,庄氏一脚踢了过来,沈芷宁吃痛单膝跪下,庄氏又是一脚。

“好了。”坐在上堂的徐氏终于开口了,“方才芷宁说玉蓉口不择言,玉蓉,你到底说了什么?”

“我不过就是与五姐姐开了句玩笑,没想到五姐姐当真了,玉蓉也没有想到五姐姐竟然会往我身上泼茶。”沈玉蓉抽泣道。

“我也是没想到,在祖母那儿,六妹妹还往我抄的经书上泼墨。”沈芷宁慢声道。

庄氏一愣,听到这话也知发生了什么事,立刻道:“本就是你这孽畜不该肖想的事情,算是断了你的念想!泼你墨是为你好,你也不想想你一个傻子,拎不清楚的,怎么能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再说你们三房也配跟永寿堂搭上关系?”

“好了,这泼墨的事发生在永寿堂,我也不管了,只是眼下,确实是芷宁你做得不对,”徐氏摆了摆手,面上透过一丝不耐烦,“你去祠堂罚跪吧,不跪足一日,不得出来。”

“大夫人……”云珠急了,想挣脱身后婆子的钳制,要替自家小姐求情。

这祠堂跪不得,跪个把时辰倒也罢了,可是要跪一日,还是这等刚入寒冬的天气,岂不是要伤了小姐的身子?

沈芷宁回头给了云珠一个眼神,示意让她一句话都别说。

云珠急坏了,也气得烧心,明明就是六小姐先泼的墨,害自己小姐抄经抄得手到现在还在颤抖,也明明是她先出口伤人,小姐才反击的,凭什么说永寿堂的事就不管了,凭什么只罚小姐却不罚她,凭什么就只针对小姐一人!

这不公平,这根本不公平!

沈芷宁则沉默着,将要被带去祠堂时,悄悄给云珠说了一句话:“你就照我的做就行了。”云珠抹着泪,看着沈芷宁的背影,心中辛酸更甚。

忍着心中苦楚与酸楚,云珠抹干了泪,先跑回了文韵院。

一般府中发生什么事也都不会有人来通知三房,这会儿陆氏自然也是不知何事发生,见云珠一人过来,疑惑道:“芷宁呢?”

“小姐说累了,先回房歇息了。”云珠扯着笑容道。

“这孩子,祖母这还送了一大桌菜呢,这才什么时候就睡了,”陆氏道,“罢了罢了,恐是累着了。”

云珠这边说完了就去煎药,好了之后送到了明瑟馆。

秦北霄盯着托盘里的药,又轻扫了一眼面前低头的小侍女,将药一饮而尽,在小侍女正要拿碗走人时,他淡声问:“你主子出事了?”

云珠一惊:“你怎么知道?”

她可什么都没说啊,其他几房的人也不可能过来通知这个人这些事吧。

秦北霄冷笑一声,没多解释:“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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