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车行义一行人护着杨天意的车轿慢慢行来,一路倒也平静。不日来到池州东至县境内,天过正午,胡乱寻了一处酒肆打尖。离儿搀了杨天意上坐,车行义便吩咐:“小二,拣最好的只管上来!”店伙一叠声应了,忙着布上巾箸。
这厢车行义道:“姑娘辛苦,再过十几二十日便可到府上了。”离儿一路之上都没给过他好脸色瞧,当下又白了他一眼,“哟,多谢了。要不是拜你老人家所赐,这会子我们还在庐山上看风景呢!”车行义陪笑道:“是,是。”杨天意眼角扫了一下离儿,淡淡道:“别说了。”离儿偏忿忿然地:“江州府那些官人好坏,竟敢欺负我家主人!”提起这话头,大伙儿纷纷叱骂了一阵。恰巧那店伙来摆酒食,闻言不觉多看了他们几眼。
吃得一半,店外忽然冲进一队官兵,恶狠狠问道:“在哪里?”那店伙早躲进了柜台后边,只偷着用手遥遥一指。官兵们立刻围了上来,纷纷嚷道:“别走了钦犯!”车行义见势不妙,拔出佩刀低声道:“先扶杨姑娘上车!”自己率众上前迎敌。他洛阳帮本属武林一大门派,虽素不与官府来往,平常却也小心,轻易不愿得罪,此际一面厮杀,一面急令门人:“莫要多伤人命!”何消片刻,一众官兵皆纷纷倒地,车行义以刀指着喝问:“为何要捉拿我等?!”那队正喘着气说道:“你等在江州府犯了事,咨捕通文早已过来,县里也张贴了告示,凡有知情举报事成者,赏银钱百贯!”
车行义吃了一惊,心内暗暗叫苦,当下也顾不得处置那通风报信的店家了,速来说与了杨天意主仆。杨天意垂头想了一会,“定是咱们脱身之后,那江州官衙醒悟过来,遍撒了海捕文书。如此看来……只能避一避,官道怕是不能走了。”车行义胸口热血上涌,大声道:“无论如何,此事因我等而起,车某便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护卫姑娘周全!”
即刻遣人去前面市集上买了几匹好马,果见到处张贴了图文通告。当下只得弃轿上马,专拣那乡野山村僻静之处行走,途中偶遇三两蟊贼,皆被轻巧打发了。
翌日来到齐云岭下,只见山势陡峭怪石嶙峋,枯木参天飞瀑泉鸣,好一处险峻所在!忽然草丛之中隐约冒出几个人影,倏忽不见,车行义心下警惕,正催着大伙儿加紧通过,就听得“当当”几声惊锣,山两边冲下几十个喽罗,簇拥着三骑高头大马:左边马上盘踞着一矮小老妇,须发皆苍,满脸核桃皱纹,手中一根缠丝软鞭;右边也是个女子,却是身材高大颔下有须,样貌其丑无比。当中马上颤巍巍坐着个中年男子,满颊赘肉身躯极肥胖,挤得眼睛只剩下了两道细缝。离儿嘴快嘀咕道:“猪头!”偏巧那丑妇听得,扬手便打过来几颗弹丸,群马受惊,嘶鸣乱踏。车行义赶紧跳下马来,一手帮杨天意揽住缰辔,一面问:“来者何人?”那男子粗声大气地反问:“你们是谁?爷爷不劫无名之辈!”车行义心想原来碰上绿林响马剪径的了,此际不愿多生事端,当下面带笑容地道:“在下乃洛阳帮少掌门车行义,今借贵宝地那过路,万望行个方便。”
那老妇本远远地瞅着他们,闻言目中一亮。男子却似是个粗胚,闻言搔了搔鬓毛,“洛阳帮?好像听说过——管他娘的甚么帮甚么派,从爷爷这地盘过,都要留下买路钱!”车行义略一沉吟,当即吩咐门人奉上两锭大银,因说道:“区区百两,不成敬意。”那男子似不料这般轻而易举,更喜得眼睛不见,正待接过,冷不丁那老妇开言道:“那个——你后边那女子是谁?”她个头瘦小,声音却甚是响亮。车行义一怔,没有作声。男子不耐烦道:“俺娘问你呢,耳朵聋啦?”
车行义只得道:“这个么,她们是在下同路的朋友。”“姓甚么叫甚么?”车行义不觉皱了皱眉头,尚未答言,那厢离儿已经翻起眼睛,“哼,我家主人大名,也是你这几个小毛贼能问得的?!”男子狂怒,顺手自背上拔下一柄乌油油的长板斧,“爷砍了你!”离儿哪里惧他,“来呀,你这臭猪!”那丑妇袖中一把弹丸正待发出,老妇将手一摆,盯着杨天意问道:“敢问那位姑娘可是姓杨,匡卢董神医家的?”
此言一出,人人变了脸色。男子似乎也呆了呆,回头叫声:“娘——”老妇咯咯一笑,“你们,可以走。这位杨姑娘可得留下。”又对那男子笑道:“乖儿子,真乃天助我也!这人恐就是前几日你华大哥他们说道过的,老大一块肥肉送到嘴边,咱们岂可不吃?”男子恍然大悟,“莫非竟就是那个姑苏杨二?怎么是个女的,还如此美貌?”那丑妇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妇沉声道:“当着你媳妇儿别胡言乱语。先将她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