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辰何等聪慧的人，自然听出了夏氏话中的深意。他看了眼身侧的女子，清冷的眸中满是柔情，然后含笑点头，道：“是。”
这仅仅一个字的回答，却是酿造成了宴席中的片刻安静。
看着四周人投来的眼神，小六这才恍然明白过来，公子的那个“是”，究竟代表了什么。
“哼！”这时，一声冷哼，格外突兀。
只见主位处的纪仲舒向下撇了撇嘴角，然后对着顾子辰右上的纪广元道：“你还喝得下去酒？”
纪广元拿着酒盏的手顿在空中，“祖父，我这借酒消愁也不成？”
“你若真是愁，还能排在这顾小子后头？”
好吧……
纪广元吧嗒了下嘴，无可奈何地将酒盏放回了桌上，拿起筷子，准备吃块糕点。
“哼！还吃得下东西？”纪仲舒的声音再次传来。
纪广元拿着筷子的手再次一僵，抬头委屈巴巴地说：“祖父，您该不是想要将孙儿渴死饿死吧……”
夏氏连忙开口打圆场：“你这孩子，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得很！”
“你倒是渴不死饿不死的，老头儿我却快要愁死了。”
“祖父，这大过年的，说什么死不死的。”纪广元赔笑讨好道，“您看孙儿也不差，只是这缘分嘛，靠的还是月下老人牵红线，并不是说来就能来的。”
“那你自己努努力啊！”
纪广元捏了捏眉头，这叫他怎么努力？
就说这浔阳的各家小姐，年龄相仿的，哪个他不认识？不就是没看到合适的嘛，要是能成不早成了？况且，这柳儿姑娘还是他引荐给顾贤弟的呢。看看，他多努力啊！
这时候，管家收到纪书祈的眼神，连忙冲门口的下人挥了挥手，于是准备已久的歌舞伎子就涌了进来。
瞬间，鼓声琴音遮掉了厅内的尴尬。
其实，纪家众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也知晓纪老的性格。所以，真正尴尬的或许只有纪广元一人。毕竟，这不还有一位不甚相熟的小娘子坐在顾子辰旁边呢么？
小六觉得这纪老和纪广元的对话好玩儿的紧，她倾身靠近顾子辰，小声问道：“公子，纪家人为何要这般心急纪小郎的婚姻之事啊？”
总不能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纪家香火吧。
“纪家一族的主支，在面儿上就他纪广元一个独苗。”
还真是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
可是，什么叫作“面儿上”？难道，纪书祈私底下还有私生子？！
小六刚想再问，但知道这问题实在是不适合在此讨论。
这时，隔壁桌的纪广元忽然往这边挪了挪，“你们两个说什么呢？该不是在调笑纪某呢吧？”
顾子辰扭头，淡淡道：“怎会，在纪兄心中顾某可是那般不厚道的人？”
纪广元撇嘴，“你若真是厚道，就不会引着纪老头来念叨我了！”
“纪兄此言差矣，顾某那是帮纪老督促纪兄，是时候该好好打算打算了。”
“我怎地没打算？！贤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浔阳也就这么大，小娘子数来数去还不就这些个？”
纪广元先是叹了口声，忽又看向另一侧的小六道：“柳儿姑娘可有什么待字闺中的姐妹，或许可以介绍给在下？”
介绍姐妹？
小六眨眨眼。且不说她周遭的都是男子，就说这堂堂纪家郎君，还需要她来给其介绍姐妹？
“顾某瞧着，礼部侍郎吴首曦的长女和纪兄年龄倒是相仿。”
“你说那吳芮依？”
顾子辰点头，“没错。在下记得之前在芙蓉园纪兄对吴姑娘评价不错。”
“的确，吴小娘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婉大方，难得的是父兄又都是礼教严明的。只是……”纪广元摸了摸鼻尖，“贤弟你忘了，上次我一个大活人站在那里，这个吴家的小娘子，竟是连个斜眼都没给我啊！”
小六忍不住心里偷笑，这纪小郎还真是记仇。不过，换作任何人，有公子在一旁，又岂会去看别人？所以，这确确也不能怪那吴小姐。
“纪兄不常说自己英姿飒爽、仪表堂堂？”
“什么意思？”
他是不是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和那吴小娘子看不看他有什么关系？
忽然，纪广元双目睁大，道：“贤弟莫不是在劝为兄使个美人计？”
顾子辰则不再言语，只是垂眸夹了一块核桃糕放在小六的碟子上，“柳儿姑娘尝尝这个。”
男子声音清冷中带着勾人的低哑，撩拨得小六双颊瞬间变得坨红。
不止小六，就连宴席中偶尔瞥过来的舞姬都因他微勾的唇角失了魂魄，一连跳错了好几个拍子。
纪广元：“！”
啧啧啧……他真是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看到东启第一公子在他面前亲身教授美人计的使用方法！而且，看他这熟练程度，明显就不是第一次啊！
他现在知道和顾子辰比，自己输在哪里了。吼吼，好家伙，他根本不是输在风度样貌，也不是输在家世才学，而是输在他纪广元太过言行一致、表里如一了啊！
好半晌，纪广元才将微张的嘴合上。他感慨道：“贤弟啊，你当真是让为兄大开眼界了。”
顾子辰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瞧着身侧少女脸颊上的红晕，心情甚好道：“所以，纪兄想开了？”
“想开什么？”纪广元一口干掉了杯中的酒。心中暗道，哎，唯有杜康！唯有杜康啊！
顾子辰摇了摇头。
这时，小六开口道：“纪小郎，您心仪何等女子？”
她这个问题一问出，纪广元也不喝酒了。立刻清了清喉咙，又理了理衣袍，正色道：“最好是清瘦素雅、仪静体闲的。最好还肌肤胜雪、容色清丽、目若清泉、气若幽兰。”
小六见他这架势，便知对方想必已经早就想好答案，就等着人问了。
“您……不会还要那种自带清雅高华气质的吧？”
“这个不用，大多世家小娘子都是端着一股子自视甚高的气儿，纪某就是不喜欢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