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你到底想怎样!”兰若见头一个进来的人居然是张可,气急败坏地问道。
此时张可显然很是得意,不过,他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力求使自己看起来一脸正气:“我们进来时,只看见你们和这具尸体,我倒想问问,你们想怎样!”
“这分明是有意陷害!”
“你我无冤无仇,好端端地为何要陷害你?”
“哼!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兰若怒道:“更何况,你在这里一呆三天,论嫌疑,你也跑不了!”
“哈哈哈哈……”张可忽然大笑起来。
兰若被他笑得浑身发毛,说道:“姓张的,你笑什么?”
“哈哈,我笑什么?”张可边笑边指着兰若说道:“我笑你不打自招!你一个女子,若不是图谋不轨,为何跑到这种地方来,连我在这儿呆了几天都这么清楚?”
“你……”兰若气极,却又实在斗不过这个诡计多端的家伙,于是便有了动手的冲动。可是,刚欲动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又想起了:
“二位暂且息怒。有什么话尽可在公堂上讲,大人定会主持公道。”
“哼,若是早能主持公道,也不至于有今日!你是谁?”
“是我,‘江南黑幕’于秀林。”秀林说着,人已来到兰若面前,把头一点,说道:“兰姑娘有何见教?”
此人果然好修养。但此时此刻秀林的修养却让兰若浑身不自在。因为,虽然秀林话语甚是客气,但“黑幕”“见教”直指前事,令兰若又羞愧,又尴尬,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没有!”
“既然如此,”秀林又道:“那就请兰姑娘和二位兄台往衙门走一趟。”
三人听秀林如此说,只得同官差回衙门。
秀林见三人离去,方才仔细勘察现场。此时见面,旧事重提甚是尴尬,秀林岂不知晓?但先时他在外面妓院老鸨等人了解情况,并不在此,孰料二人势如水火,竟欲动手。若直接相劝,只怕越权越吵,不得已不如此。现在三人已然离去,他可以放心地调查了。
且说三人来到公堂之上,却也安静。其实,以兰若的脾气,不新仇旧恨一起算和那诡计多端的大骗子吵个你死我活才怪,可来时路上,林放暗暗叮嘱她公堂之上千万要冷静,不是知府发问,就不要开口,自己和那骗子周旋,免得再被姓张的给害了。
此时公堂之上极是肃静,人人面色凝重,个个屏息凝气,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前次还面色和善的知府大人这回也颇为严肃;张可亦不动声色,令人捉摸不透;至于兰林二人,更是如临大敌。
二人虽然相信知府等人非张可一伙,但对于他是否能识破张可的阴谋,他们还是心中没底。
正在紧张的气氛煎熬着大家的神经之时,去伎院调查的人终于回来了。事关重大,众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来者身上。
知府苏汝默首先发问:“现场情况如何?可有发现?”
于秀林从容答道:“大人,可否容学生先问几个问题?”
知府点了点头。秀林见知府同意,方问张可:“既是你报的案,那么可否告诉大人,你是如何知道妓院有命案发生的?”
张可显是有备而来,答道:“大人明鉴,此二人这几日一直呆在伎院,并且多次打听死者的情况,小人见他们形迹可疑,怕他们对死者不利,故来报案。”
哼,这骗子可真会狡辩!兰若愤愤不平地想。不过,为防意外,她又不能开口争辩,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不对啊,”知府发现了破绽,问道:“你当初来报案时,不是说有人在伎院行凶杀人,现在怎么又成了阻止行凶?”
“大人,是这样的,”张可解释道:“小人与嫣红姑娘乃是旧相好,见他二人鬼鬼祟祟,实在是担心嫣红姑娘的安危,不过……”说到这儿,看了兰若一眼,继续道:“女子进妓院要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下手,此事实属荒唐,小人一时情急,便出此下策,说有人行凶。不想嫣红竟还是难逃一劫。”
话音刚落,只听秀林说道:“刚才你说见他们二人形迹可疑才来报案,可是实情?”
“是。”张可一口咬定。
“那么如此说来,你离开妓院来报案之前,嫣红姑娘还未遭毒手?”
“是。”苗头不对,张可的声音立马小了下来,显然底气不足。
秀林听罢,向知府道:“大人,鸨母就在堂外,学生请鸨母上堂对证,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知府会意,说道:“如此甚好,传鸨母上堂!”
鸨母上堂,行礼毕,秀林便问:“妈妈可还记得,他们二人来的时候,可曾带着狗?”
鸨母一听,扑哧就笑了,说道:“你可真会开玩笑,哪有人逛窑子还带着狗的,再说,就算他真带来了,我们也不让他进呀!”
“那么,”秀林又问:“今日嫣红姑娘可曾出门?”
“出门?不可能!”鸨母很是肯定:“除非客人有请,我们的姑娘是从不出门的。”
“既然如此,”秀林向知府道:“大人,现在学生可以肯定,嫣红之死与二人无干。”
此话一出,大出众人意料之外,纷纷向秀林投来疑惑的目光。不过,几个关键人物的反应,却有些反常:苏知府点头微笑,似乎对这一答案很是满意;兰林二人听秀林为自己脱罪,反生疑惑:奇怪,我们还没说一句话,他就如此肯定,难不成此人真有片言折狱的本事?然而,最耐人寻味的,却要属张可的反应,此时他既不惊讶,也不怀疑,反而镇定得很,好像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众人的反应,秀林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继续道:“大家可以看看尸体——”说着,指了指死者的耳朵,说道:“这里有被狗咬过的痕迹,却没有血迹,说明这是死后被狗所伤。可是,据我所知,秋月楼里是没有狗的,而他们,也没带狗进入,因此,杀害死者的凶手,显然不是他们。”
“既然不是他们杀的人,那为何他们却在现场?”张可又别有用心地问了一句。
“哼,我们没问你,你到来问我们!”兰若说道:“这几日你天天在伎院和死者鬼混,我们是怕你有什么阴谋,才跟着你的!”二人已然脱罪,此时便要反客为主了。
“是啊,大人,”林放又补充道:“张可这几日一直与死者在一起,嫌疑重大,望大人详察。”
知府点点头,便问张可:“张可,他们二人所言,可是实情?”
“确是实情。”张可一口承认。
知府一听,声色俱厉:“大胆张可,你是如何将死者杀害,快从实招来!”
“大人,”张可又道:“小人这几日确实和嫣红在一起,但小人并未杀人。更何况,刚才于师爷也说了,死者身上有被狗咬过的痕迹,大人明鉴,他们二人固然未曾带狗进入,那小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知府一听,心想:这话也有道理。也罢,我且另做文章,现在也是时候了。于是,又问张可:“你与死者是何关系,为何终日与死者在一起?”
张可叹了口气,说:“嫣红是我的老相好,我来苏州,还特地去看她,不想,这一见,竟成永诀。”
“大人,他又撒谎!”林放道:“大人可还记得,上一次在公堂之上,张可说自己从小便没离过京城,而据我所知,嫣红亦从小未离过苏州,南北参商,怎能相识?必是张可说谎。”
知府听罢,向张可道:“张可,本官问你,你到底是哪里人?”
张可犹豫不答。
“哼,原来你也有无话可说的时候!怎么,心虚啦?”
张可仍是沉默以对。
秀林见状,向知府道:“大人,看来张可的记性还真是差得可以。还请大人帮他一帮。”
知府会意,吩咐书吏:“将那天的记录找出来给我看。”
于是书吏便找出那日的记录,递给知府。知府看罢,说道:“张可,前几日在这公堂之上,审的也是你们的案子,当时所有人中,只有你认得死者,若你真的从小未离过京城,又怎能如此?张可,你分明就是苏州人,却假称京城人氏,冒充六扇门捕快,究竟有何企图?”
张可犹豫半天,支吾道:“大人明察秋毫,小人的确是苏州人,但小人的确是六扇门的捕快,上回只因他们怀疑小人,小人一时情急,才说自己是京城人氏,并非有意欺瞒,望大人恕罪!”
“大人,您别听他胡说!”兰若见知府也不相信张可,便痛打落水狗,说道:“他根本不是六扇门的捕快,他……”
“大人,小的确实是捕快!”张可打断兰若,辩解道:“大人看过小人的凭证,证明了小人的身份,他们没有任何证据,却口口声声说小人不是捕快,分明是污蔑!”说着,又拿出了凭证。
二人听张可如此狡辩,均是又气又恨,可又实在是无可奈何。因为他们真的奈何不了此人。张可有凭证在手,而他们却没有任何证据:林放已经离开了六扇门,萧尚书令他查案,也只是面授机宜。他们若是坚持己见,只有把官司打到京城才可以。但即便如此,也未必有胜算:张可的凭证的确是真的,说不定他还真是六扇门的人,只是林放未曾见过罢了;而萧懿令林放秘密调查的事,也会公之于众。到时候,萧懿的政敌又会抓住此事,大做文章。
秀林见二人面露难色,便知原委。他一向不会令人为难,此时也不例外,便主动打破僵局,一把拿过凭证,说道:“张可,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也罢,既然你说来苏州是奉命查案,我且问你,你是奉何人之命?”
“奉六扇门郑怀玉捕头之命。”张可答道。
“是么?”秀林冷笑道:“可据我所知,郑怀玉因事已被萧尚书停职反省,根本不知此案。”
此话一出,众人议论纷纷。兰若总算出了口恶气,对张可道:“哼,饶你奸似鬼,喝了洗脚水,这回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张可并未理会兰若的讥讽,也没有再次狡辩,而是对秀林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此话一出,兰林二人也疑惑起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秀林见林放也是一脸疑惑,便道:“怎么,连你也不明白?”
“在下确实不知其中原委,还望明示。”林放道。
秀林听了,点头微笑,向知府道:“大人,看来萧尚书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知府亦笑,接口对林放道:“秀林与萧尚书是旧识,你来之前,你的恩师就曾写信给他,详述案情,令秀林助你查案。”
秀林拿出书信,交给林放。林放看罢,方知原委:原来萧懿早就料到林放此行必遇阻挠,况且敌暗我明,要想查案,困难重重。于是便写信给秀林,令其相助,却不令林放知晓,以免过早暴露,打草惊蛇。用心良苦,此言不虚。
此时事情已经明朗,知府厉声讯问张可:“大胆张可,竟敢冒充捕快,杀死嫣红,说,究竟是何人主使,与国宝失窃案有何瓜葛?”
张可听了知府这番声色俱厉的讯问,却毫无惧色,冷笑一声,说道:“大人,请恕我直言,主使之人,恐怕还轮不到您来问。”
知府见张可如此嚣张,不由得怒火中烧,喝道:“大胆张可,公堂之上,竟敢出言不逊,再不招供,大刑伺候!”
张可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秀林见张可如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对知府道:“大人,此事蹊跷,理当慎重。况且尸体还未仔细检验,证据亦不齐全,不如大人详查之后,再对张可严加审讯,定能水落石出。”
知府此时也有所察觉,便顺势道:“言之有理。且将张可收押候审,退堂!”
堂下衙役正欲动手,忽听堂外一声高喝:“巡抚大人到——”